“安安,你去哪裡了,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湛聽晚剛進家門,白茜就沖上來把人拉住,語氣雖然很急,卻又是溫柔的。
但她反而更讨厭這一點。
沒把肩膀收回來,白茜掌心的溫度隔着校服短袖涼到肌膚上,激起一陣雞皮疙瘩。
家裡的空調自然比公交車上的制冷效果好,更何況房子重新裝修一遍,軟裝全是最貴最好的。
掃地機器人恰好來到腳邊,她用腳尖撥弄了下,機器人遇見障礙物轉了好幾圈,湛聽晚才放過它。
她說:“我坐公交回來的,路上有些堵車,就晚了些。”說完還揚起一個笑容。
“司機去了沒接上你,吓得光給我打電話,我給你打電話你也不接,再晚回來一會兒我都要報警了。”
白茜按了按她的肩膀,皺緊的眉心這才松開,又說:“上樓換衣服吧,等會兒吃飯,以後别坐公交了,夏天又熱,萬一中暑了……”
湛聽晚轉身朝樓上走,揚着的唇角漸漸抿直,指尖狠狠掐進掌心,又無力松開,垂眸看着仍然有些發青紫的指甲。
她知道白茜和湛昇很愛她,甚至為了她的病這裡跑哪裡跑的。
他們對她溫柔呵護到沒邊,無論她從小做了什麼他們都不會罵她。
但她在意的恰恰就是這一點。
因為她有先天性心髒病,所以一切都要給心髒讓道,所以每次她拿着自己畫好的一幅畫或者是滿分的試卷給他們看,無論他們說了什麼,最後都會加上一句“要多休息,你還生着病呢。”
好像隻有最後一句話是重點,所以她前面的努力就像打水漂一樣,最終隻是沉在堆滿灰塵的角落。
但她現在痊愈了,法洛四聯症的複發率很低,她明明現在就是一個正常人,為什麼還總要把這句話挂在嘴邊,為什麼還要叫她“安安”,她讨厭死這個稱呼了。
但她才是最沒有理由鬧的人,她不配反抗他們的愛。
*
隔天,藍桉進入教室時愣了下,忍不住揉捏眉心,她以為是她昨晚睡得太晚眼花了,再睜開眼時,發現不是眼花,她的桌子旁确确實實挨了一張桌子,還有一個望着窗外的人。
似是感應到什麼,那人轉過頭來,兩人的視線正好碰上,那人眸子一亮,擡起手就跟她打招呼:“藍同學,早上好。”
這麼一句,教室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她身上,尤其是孟婉心,瞪着眼珠子剜了她一眼,跟旁邊的女生說:“哼,也不知道她怎麼勾搭上湛聽晚的,說不定就是為了……”沒說完,被同伴拿胳膊怼了下,示意她别說了。
藍桉在門口站了好幾秒才接受湛聽晚成為她同桌的事實。
她站到桌子邊看着湛聽晚,後者勾着唇角朝她笑,指尖晃個不停,她說:“我跟趙老師說想要跟你坐同桌,然後我想坐裡面,就把你的書桌放到邊上了,藍同學不會介意吧。”
看似她是在問她,實則根本就不容許她說介意,就算她說介意,湛聽晚繞八百個彎也要把她糊弄過去。
藍桉歎一口氣說:“不介意。”說完一一把包裡的東西拿出來收到抽屜裡。
反正跟誰做同桌都是一樣的。
教室裡一陣騷亂,吵鬧中,倒是有人說了個小道消息。
據說教育局那邊下了通知,一中要全面整改,不僅要再添設施和教學樓,食堂也要重新裝修和換設備。不知道是誰傳來的消息,說臨近國慶,趁着放假的時間要把體育館和禮堂建起來,這給全校同學激動的。
但接下來的消息又引來一陣哀嚎,據說以後高一高二也要住宿,而且要把教學質量慢慢往市裡高中靠攏。
也就是說,他們的自由要消失了!
一開始還天真地想這是不是傳言,等到第一節課趙老師來上課,才證實這就是真的。
趙蕾笑呵呵的面容真是和下面鬼哭狼嚎形成對比。
趙蕾說:“從我們這一屆開始,琴海鎮的高考生加入首都的統考範圍,所以我們要加快趕進度啦,後續也會有一批老師被分下來,我們是第一屆進行分科制的。”
包括現屆高三往前,一中隻有純理科生,從他們這一屆高二開始,在第一個學期頭三個月後就要分理科和文科。
她說完,講台下倒是沒半點聲音,他們都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這不就是說他們以後的學校生活堪比地獄,想想都可怕。
湛聽晚晃着筆尖想,看來是湛昇的功勞,為了讓政府那邊撥款,這條件倒是也合理,就是苦了這一幫孩子了,整個沒怎麼學習的高中,從高二的魔鬼改革中結束。
她又用餘光瞥旁邊的人,藍桉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靜,還在寫卷子。也對,對她來說這樣的環境更适合學習,她那麼愛學習。
想着想着就冒出來一堆疑問,湛聽晚伸手戳了戳她的手臂,悄悄問:“藍同學,你為什麼這麼愛學習啊。”
藍桉理都沒搭理她,隻是胳膊往邊上挪了挪,眼睛依舊盯着卷子。
她躲,她就繼續靠近,難不成她還能鑽到桌子底下去啊?!
湛聽晚繼續伸手去戳她胳膊,戳一下往過挪一點,再戳一下,再往過挪一點。她戳上瘾了,藍桉的上臂不似她的軟綿綿,反而有點彈性。她到最後直接一整個手掌去捏她的手臂,哦,原來是肌肉啊,手感挺好,指腹還在肱二頭肌上按了按。
沒再多感受下,那隻胳膊就猛地抽走了,湛聽晚一愣,擡眼就看到藍桉皺着眉,一副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樣子看着她,唇瓣抿得緊。
藍桉不喜歡别人碰她。
這個念頭一上來,湛聽晚唇角翹起來,心癢癢的,又想去捏她的胳膊,手還沒伸過去就被書擋住。
藍桉捏着書攔她的手,很輕地說:“别鬧。”
這個“别鬧”就很玄虛,湛聽晚的心髒哐當一聲砸在心壁上,心尖那股癢癢的感覺好像變了種味道,但她又說不上來。
隻是,她想多聽聽藍桉說這個詞。
湛聽晚朝她壞笑着說:“我就要鬧。”看你能拿我怎麼辦。
藍桉眼底更複雜了,心想她怎麼會覺得跟誰坐同桌都行,她真的拿湛聽晚沒辦法。
她覺得她也不用把桌子往過挪,一來這種行為太幼稚;二來,她估計也會跟着挪,何必再跟她鬧。
索性正式開始上課後,她沒再來打擾她,尤其是需要動腦子的課。
但是,在上午最後一節數學課時,當她寫完課堂檢測後,瞄見湛聽晚紙上都是空白的,藍桉微不可察地彈了下指尖,後者注意到她的視線,目光從窗外深藍色羽毛的小鳥身上落到她身上,看見藍桉是在看她的試題。
她瞅一眼自己的,又瞅一眼藍桉的,她每道題都寫得滿當當的,工整清秀。
湛聽晚靜了幾秒,趴下來,下巴壓着胳膊說:“我不會寫。”
她好像對于撒謊這件事越來越熟練了,此刻甚至還能擺出無辜的眼神盯着藍桉看。
對方好似沒料到是這個原因,默默把眼神收了回去。
卻又被拽拽袖子,湛聽晚可憐巴巴地說:“藍同學,借我抄抄可以嗎?”
她好惡劣,愛學習的學霸應該很讨厭抄作業的行為吧,藍桉會不會給她抄呢?
沒動靜,她又拽了拽,還是沒動靜。
原以為最終就這樣了,她都收回手了,就見對方把卷子推過來,這下輪到湛聽晚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