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台底下連半點聲音都不敢發,之前有一個同學抱怨了一句,當場就增加到五遍,對他們來說寫三遍并不算什麼,但就這麼點時間卻也不願意放到學習上。
夏季的空氣燥熱,天花闆上四台電扇咯吱咯吱轉悠,湛聽晚勾着領口松了松,又去抹額頭的汗,半敞的窗戶外吹進一陣風,淡藍色窗簾就裹着陽光舞動,剩半截光束落在桌面上。
教室裡填滿煩躁,不僅為夏天,也為枯燥聽不懂的數學題。
湛聽晚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李老師滔滔不絕的講題聲,時不時看身旁人一眼,專門往藍桉側臉上看,往耳朵上看。
盡管她胳膊下壓着滿分試卷,藍桉的态度依然很認真,手中拿着筆在本子上寫寫畫畫,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黑闆上。
湛聽晚沒去打擾她。
李老師這回比以往更加嚴厲,一道題講了兩三種方法,全都要寫三遍。
同學們終于還是忍不住發出了哀嚎,被一個眼神制止住。
直到下課鈴響起,才像如釋重負般一個個攤着身子生無可戀地趴在桌子上。
“李魔頭也太狠了吧,這算下來豈不是要寫将近二十遍,這怎麼寫得完!”
“哎,會不會是因為學校改革的原因啊,要把教學質量提上來……”
“好端端地改革幹什麼,一中建校才多久,就有人投資了?但是投資就投資,改變教學幹什麼啊,我的高中生活啊!”
上午剛哭嚎完,下午又開始,教室裡亂了一片,湛聽晚揉着眉心歎氣,真就,有點吵。
但看旁邊這人絲毫不受影響,幾乎是掃一眼題目就知道該怎麼寫,馬尾安分地搭在肩上。
對方不理睬她的視線,湛聽晚就大大方方看,從頭頂看到頸側,再看到挺翹的鼻尖,細微的絨毛沾上太陽的金光。
她看得入神,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湛聽晚朝她斜了斜身子,一個勁去瞧她的眼睛,她問:“藍同學,你不戴眼鏡嗎?”
自從她們倆做了同桌,她還沒見藍桉戴過眼鏡。
藍桉聽到這話指尖微停下,等把剩下的幾個公式寫完才放下筆看向一臉好奇寶寶的人。
眉峰微不可察地跳下,她說:“不經常戴。”
話音剛落,緊跟着湛聽晚就來了句,“藍同學,那你把眼鏡戴上。”
藍桉蹙着眉心睨她,似是不知道她是怎麼說出這種話的,最終還是應了她無理的要求。
黑色鏡框從黑色眼鏡盒中取出來,藍桉擡手把鬓角散落的發絲别到耳後,才把眼鏡戴上。
剛戴上不過一秒,湛聽晚倏然靠近,棕色眼瞳直直映入眼底,折射着太陽光,她猝不及防亂掉一拍呼吸,以及閃動的眸光。
她沒能躲開,眼鏡就被湛聽晚勾着拿下來,眼前清晰的人臉,随着眼鏡被摘下變得模糊,又随着她拉開距離變得清晰。
藍桉擡手去揉右耳垂,那裡的皮膚一片滾燙,錯開對方飽含盈盈笑意的目光。
湛聽晚喜歡逗弄她。
得出這麼一個結論,藍桉并不意外。
患有先天性心髒病的大小姐前面十幾年過得百般無聊,好不容易痊愈,乖順的外表下有一顆叛逆的種子,現在開始生根發芽。
像小朋友天真的小惡劣,想引起别人注意力。
剛剛湊在耳邊那一聲軟軟的調子帶着幾分狡黠的調皮,卻也足以讓她耳根發熱。
隻是原因不明。
藍桉沒向她要回眼鏡,也沒去看她。隻是把落下的發絲再度别到耳後,手腕一轉就把筆拿起來。
她聽見湛聽晚說:“藍同學,你是遠視啊。”
“嗯。”
所以她上課不會戴眼鏡,隻是會在寫作業的時候戴。
湛聽晚看着藍桉大部分注意力都在卷子上,皺了皺眉,疊好的眼鏡腿擺弄開又疊好。
抿下唇開口:“藍同學,看我。”
她想讓她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
全部的注意力。
來見證她的叛逆和飛向自由的道路。來規勸她屈服于這顆心髒,來看着她作為正常人活着。
她知道,藍桉在乎她的蝴蝶心髒。
湛聽晚伸出小拇指,倔強地勾上她的,把藍桉的手強硬地拽到自己的課桌上來,随後帶着她的手一塊晃了晃。
她又去瞧藍桉的耳朵,這次還是沒紅,隻是她指間的手指有些微涼和僵硬。
藍桉沒抽走,任憑她翹着指尾蹭着指肚。
她又柔柔地喊一聲:“藍同學,看我一下。”
湛聽晚嗓音一貫溫潤,像上好的珍珠那般玉澤,而此時卻像甜到發膩的香草蛋糕。
不知道她用的什麼味的洗衣液,估計添加了昂貴的精油,有點果味,有點花香,藍桉形容不出來,或許還受她本身體溫的影響,出汗的原因,這香味張牙舞爪地侵襲過來。
頭一次,課間十分鐘這麼漫長,而她幾乎所有精力都在身旁的人身上。
藍桉側着頸看她,半壓着眼尾似是無奈,她說:“湛聽晚同學,乖一點。”
她的小拇指已經攀上她的手腕,并且揉着那塊腕骨打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