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她沒有管别人稱呼“×××同學”的習慣。
隻是湛聽晚稱呼她為“藍同學”,她不知怎麼想的,也在她的名字後面加了“同學”兩個字。
藍桉在湛聽晚想要繼續往上摸,并且要撸起袖子的情況下把手抽了回來。
漫長的十分鐘課間終于在上課鈴聲中結束,趙老師的胳膊肘下夾着書從教室外走進來。
此時藍桉的眼鏡還在湛聽晚手中。
她瞥眼看一下藍桉,那眼鏡就被她放在課桌前沿。
趁着還沒開始講課,她朝藍桉的方向挪挪凳子,探頭低聲說:“藍同學,你的眼鏡還在我這裡,你不拿回去嗎?”
然而對方隻是從桌兜裡拿出語文課本,面上表情很淡,不生氣也看不出高興,就平常冷淡的模樣,隻是唇瓣抿得很緊,她一時有些把不準藍桉的态度。
湛聽晚瞄一眼講台,趙蕾正在闆書今天講課的文章标題,她又把視線放到同桌身上,撐着身子靠近,她輕輕喊一聲:“藍同學”
“你好冷淡,理我一下。”又伸手戳了戳藍桉的手臂。
聽到這話,藍桉一怔,原先挺直的肩背微微塌下來,身體往後斜了一點,後背堪堪碰到後面的桌子。
陽光正好落在這個角度的藍桉身上,睫羽輕翕,墨瞳就染上陽光的溫度,一張臉看上去似乎柔和下來。
她隻是沉默,或許不知道此時該說什麼,也許是不想對湛聽晚的評價做出反駁。
她确實是一個無趣的人。
藍桉盯着課桌上那僅有的兩支筆看,心中想:幾乎所有想要靠近她的人都會被這副冷淡的外表勸退,再加上整個琴海鎮人人皆知的藍桉的身世——克死的媽,酗酒賭博的爸。
她拎着眼尾去看湛聽晚,錯開角度的原因,她的半個身子映入眼底,發絲被風鼓動着吹起,鍍上淡淡的金光,那雙眼眸依舊望向她。
這種感覺很奇怪,就像午休結束時,她掌心的玻璃杯被注入熱水,與冷水混合那一刻帶來的陌生和别扭。
湛聽晚毫無章法地闖進她的世界,在她冷漠的外表下偏偏要迎上來,不怕被凍到似的。
第一次,藍桉在上課的時候說悄悄話,她偏了偏頭,兩個人的呼吸就湊到一塊,壓低嗓音說:“湛聽晚同學,不要來招惹我。”
“我不。”
湛聽晚同樣壓低嗓音回她,眸光晶亮,唇邊勾着并不顯眼的笑。
說完,她率先結束這場課堂小差,縮回身子坐正,轉而又被窗外落腳的小鳥吸引了目光,扭頭看向天空。
藍桉眨了下眼睛,心髒在悶聲打鼓,她的眼鏡還在湛聽晚桌子上……
她翻着課本聽趙蕾講課。
正值炎夏,窗外鳥蟲驚鳴,趙蕾的聲音溫柔,小蜜蜂起到的作用有限,二者結合一起倒像是催眠曲,講睡教室裡一大片人,一個個都撐着腦袋瘋狂點頭。
“都醒醒,大下午的怎麼這麼困,是不是晚上光玩手機不睡覺啊!”
趙蕾拿着黑闆擦哐哐敲了幾下黑闆,昏昏欲睡的同學一個激靈就醒了,可不過幾秒,又瞬間垮下去。
趙蕾氣笑了,“你們看看藍桉,人家多精神,那書上筆記記得滿滿當當,再看看你們,書上空白一片。”一邊說一邊朝當事人點頭稱贊。
突然被點到,藍桉心裡正疑惑趙老師在說什麼。其實大半節課過去,她一點東西都沒聽進去,書上筆記是她提前學習自己記的,隻不過她冷着一張臉讓别人瞧不出來。
那一聲“我不”在大腦裡翻來覆去占據她大半節課的時間,藍桉餘光瞟向身旁的人,半開的窗戶沒有拉上窗簾,陽光毫無阻撓地灑在靠窗的人身上,本就白皙的肌膚更加透亮。
湛聽晚像一隻慵懶的貓咪,下巴搭在胳膊上,懶洋洋地趴着享受日光浴。
似是察覺到她的目光,眼皮輕顫兩下,半睜着眼睛看她,眼底還有一絲迷茫,像睡了半節課似的。
藍桉忽然動了動手指,向湛聽晚頭頂的方向探去,她想現在把眼鏡拿回來。
她的手指越過光束,越過湛聽晚的胳膊,碰到眼鏡框,她的心髒怦怦跳動着,不知為什麼藍桉有一絲緊張,明明是拿回她自己的東西。
正打算帶着眼鏡收回手時,溫熱的肌膚覆上手背,往下使勁按在桌子上。
一聲輕笑仿佛透過骨頭傳導到大腦中,清晰可見。
趙蕾講課的聲音漸漸消失,蟲鳴鳥叫的聲響也被阻隔在窗外,此時隻有一種聲音。
湛聽晚的聲音。
手背上的皮膚被人玩笑般輕輕蹭着,湛聽晚說:“藍同學,想要拿回去是有條件的。”
“什麼條件。”
藍桉的目光移到别處,被壓在她手下的手有些發麻,發熱。
她同桌的眼眸滴溜溜轉了兩圈,似乎真是在想要開出什麼條件。藍桉垂着腦袋盯課本上的插畫,盯着插畫上那朵花數有幾片葉子。
趙蕾的聲音從後排傳來,她細細想,除非教導主任從監控裡看,高二1班最前排兩個人在上課的時候不聽課,反而光明正大地開小差握手,他看不到兩隻手下輕撚的眼鏡,隻能看見一個人趴着,一個人連課本都合上了。
藍桉抿了抿唇,肩膀卸力,她說:“隻能有一個條件。”
說完,她看見湛聽晚嘟嘟嘴,眼中明晃晃的不情願,最終無奈颔首應下,動動唇瓣,無聲說:“好吧。”
她真是不講理,要回自己的東西竟然還要應下條件才可以。
藍桉依舊保持低頭的姿勢不動,等待的過程煎熬,兩人肌膚相貼處被捂出汗水,熱意蒸騰,她動了動手指,立馬就被湛聽晚按住,抵着指骨壓。
這種感覺好奇怪,她想。
趙蕾講課的聲音逐漸響亮,鞋跟踏地的一瞬間,藍桉猛然回神,意識到趙老師正在往她們這裡走,倏地心髒就跳快一拍,剛想讓湛聽晚把她的手松開,下一秒自己的手就被攥着放到淺藍色布料上。
掌心觸到溫度更高的體溫上。
藍桉瞳孔一震,血氣慢慢湧上脖頸,她似乎能感受到頸動脈在瘋狂跳動,空着的手連忙把校服外套的衣領豎起來,拉鍊拉到下巴,埋進去。
“不會被看見的。”
湛聽晚的氣音傳來,藍桉擰着脖子不看她,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啊,怎麼能把她的手放到她腿上啊,更何況穿的還是裙子,差一點就要碰到皮膚了。
藍桉一動不敢動,生怕自己動得不對勁碰到不該碰的。
她覺得湛聽晚是故意的。
趙老師後半節課一直站在前窗戶這裡講課,湛聽晚沒辦法說話,手卻也不松開。
藍桉才知道她的左手也會寫字,所以趙蕾一時沒發現湛聽晚藏在桌子下的右手正緊緊壓着她的左手。
那副黑框眼鏡仍然靜靜放在課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