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桉,今天回來得這麼早?要不要來一點豆角,就剩這些了,都拿走吧。”
“王阿姨,該算多少錢還是多少錢。”藍桉說着,手往包裡伸拿錢。
頭頂的路燈忽閃兩下,傳來飛蛾撞向燈罩的聲音,藍桉的臉忽明忽暗,她擡頭看了一眼,又轉向正在給她裝豆角的婦女。
錢剛遞過去,“哎呀,就這麼一點了,還要啥錢,快收起來,平時幫了阿姨不少忙,又給我兒子補習的,就當是送你的。”王阿姨把她的手推回來,又把袋子塞她手中,然後揮了揮手,故作不耐煩的樣子,一瞪眼,“快走快走,趕緊回去吃飽飯寫作業,我要收店了。”
“謝謝王阿姨。”
藍桉垂眸看一眼豆角,轉過身,側頸瞥見王阿姨沒有看她,動作迅速地把幾張紙币壓在還沒來得及收的蔬菜堆裡。
做完這一切,藍桉朝她揮揮手,“王阿姨再見。”
臨近十月的夏夜不像白天那麼悶熱,多了一絲涼爽,但穿着校服外套還是有些熱。
藍桉轉了轉手腕,擡眼望下天空。今天沒有星星,陰雲一片,看來明天要下雨。
提了提腳步,快步往不遠處的幾棟小樓房走去。
今天确實比之前回來得早。
客廳被一窗之隔的燈光照得亮堂,藍桉像被這片光定住,站在玄關陰影中邁不動腳。
對于時間的變化這才突然降臨到模糊的意識中。
今天回來得确實比之前早。
不知過了幾秒,她才像适應這束光般,同往常一樣,把門反鎖,鑰匙插在孔上,換下鞋走進屋内,把豆角放進冰箱。
冷氣侵襲過來的瞬間,藍桉動作一頓,這片橙黃色的光又變成了紅色。
她錯過冰箱門看向窗外,正對的那扇玻璃隐隐約約從窗簾縫中洩露點紅光。
藍桉收回視線,把剛放進去的豆角又拿了幾根出來,放進水池中清洗。
那點紅光照不到廚房這裡,她弓着腰清洗豆角,隻能靠掌心去感受。
夏天是吃豆角的季節,不過在琴海,這裡一年都可以稱之為夏天。
豆角的前後頭掰掉,連着絲一塊帶下來。
扔掉的地方很少,豆莢飽滿,摸上去冰冰涼涼。
不像是剩下的。
藍桉這麼想着,把豆角放到案闆上切成小段,幽藍色火焰在黑暗中跳動。
不知幾時,窗外傳來樹葉砸落的聲音。
藍桉從浴室出來,未吹幹的發梢把她背後的睡衣洇濕一片。
她又回到浴室,一陣窸窣聲後,傳來吹風機的嗡嗡聲。
等卧室的燈被打開,才尚且看見浴室門口一攤印得發亮的水。
藍桉坐在書桌前,看一眼時鐘,現在才不過十點。
她怔愣一下,似乎是覺得今天的時間太早了,有一瞬間的不習慣。
不過這陣呆愣沒有維持多久,她從抽屜裡翻出幾本習題擺在眼前,挑了最厚的一本開始刷題。
原本今天是不用刷額外的習題的,藍桉心裡想着,卻有另一件事反複拉扯她的神經,注意力半點放不到要花兩個小時才能做完的題上。
手中的筆放下又拿起,那套題始終沒有翻到背面。指針滴滴答答轉,轉到11時,一陣鈴聲響起,吓了藍桉一跳。
她擡手暗滅鬧鐘,眼底晦暗不明,蹙着眉盯正面都沒寫完的試題。
藍桉搞不懂自己在别扭什麼,今天的一切都把所有計劃打亂了。
包括此刻被她緊緊捏在指尖的便簽。
窗外的雨還在一刻不停地下,唰唰聲沖刷着她焦慮難挨的心髒。
那張紙條被輕輕撂在桌子上,邊緣被台燈照得發亮,原來邊上有些銀色的燙金。
藍桉靜靜看着它,轉眸又去看時鐘,此時隻過了五分鐘。
她應該睡覺了吧。
藍桉掩下睫毛,在眼底落在陰影。她懷疑湛聽晚的故意的,明明說的是想要她的聯系方式,纏着她答應後,卻把自己的電話寫給她,讓她主動聯系她。
靠這樣的方式留下她的号碼,好讓她認為,自己是自願的。
可哪裡有不自願一說。
但藍桉還是從書桌裡拿了一個小手機出來。沉寂片刻,細微的按鍵聲響起,之後,她把手機貼到耳邊。
電話中的嘟嘟聲像一把柴火,扔進她的心海中噼裡啪啦燃燒,心跳聲鼓動在耳邊。
此時傾盆的大雨像匿了身影,藍桉望着那片陰沉的天空,眼中隻有淅淅瀝瀝的雨滴落下,耳中隻有還未被接聽的電話忙音。
這段等待太煎熬,像今天被按在湛聽晚腿上的手那般難耐。
就在她呼出一口氣,想挂掉電話時,接通了。
電話對面和她這裡一樣安靜,那一瞬間藍桉的呼吸都靜止。
隻有對面輕微的呼吸。
今天和昨天也不一樣,明明已經過了梅雨季,怎麼會在這個時候下雨,空氣沉悶得讓人呼吸不過來。
她會不會被自己吵醒,都已經十一點多了。
剛剛橫在心頭反複橫跳的糾結擴大,散至全身各處。
太晚了才對,從十點開始哪裡是覺得太早,明明是太晚了才對,現在更晚。
手機太舊了,話筒中傳來的呼吸聲像破吹風筒似的,交雜着電流音。
藍桉張了張嘴,又抿緊,這個動作反複了好幾次,始終沒開口。
她不知道要說什麼,直接說晚安好像都沒有必要打這個電話。
耳中忽然傳進一聲笑,湛聽晚的聲音有些失真地傳來,“藍同學,你很緊張嗎,再不呼吸就要憋死啦~”
砰的一聲,濃重的糾結像氣球爆炸一樣,随着空氣流動散得無影無蹤。
藍桉還沒出聲,湛聽晚又說:“你剛回到家嗎,我等了好久。”
她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沙啞,像剛睡醒一覺的樣子。這麼晚才給她打電話,沒有一點抱怨,反而像是在撒嬌。
藍桉擡手熄滅台燈,房間一時暗了下去,隻剩頭頂尚且能有點光亮的燈亮着。她說不清自己在想什麼,下巴壓在胳膊上,聲音很輕,“是不是吵到你睡覺了。”
她忽然有點煩這陣雨,擔憂聲音能透過話筒傳到對面湛聽晚的耳中,吵到本該睡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