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雨像酒精。

落了滿身，衣服沉重地貼在身上，受重力原因，拽着人沉幾分。

眼前模糊一片，藍桉看不清她的臉，眼中蒙了層水霧。

街上車水馬龍不斷，疾馳的車輛飛濺起水花，引來路人憤怒的謾罵，還有時不時響亮地鳴笛。

但這些聲音不比耳邊的雨聲大。

冰涼刺骨的感覺是沒有的，或許說，是此刻沒有的。

藍桉擡眸努力去看清湛聽晚，她的身上罩了好幾層斜斜的陰影。

她忽然很想問湛聽晚，明明說不喜歡下雨，為什麼還要從傘裡鑽出來，站在那裡，唇邊噙着笑。

所以說這場雨像酒精，她的大腦喝醉了，在那麼一瞬間，藍桉想通其中的原因——湛聽晚的答案是在這一刻給出的，被保護在溫暖繭房的人，第一次接觸雨，像學走路的小孩子，就算摔倒在地，也會高興地爬起來繼續走。

她怪雨的無情，卻難掩自己的激動。

隻是藍桉還是不能猜到，她為什麼會這樣做。

也許藍桉早就醉了，醉在昨天晚上那場雨聲和呼吸中。

湛聽晚伸手拽着她，朝北方走去，不管鞋子是否踩到水坑裡，她也能彎着眼尾看藍桉，再擡腳多踩幾下，拽着人往遠處走。

“藍同學，你喜歡雨啊。”

她不懂為什麼湛聽晚要這樣再說一遍，當時兩人正橫穿一個十字路口，耳邊伴随着自行車鈴聲，忽然較大的一滴雨珠落到眼皮上，驚得她眨了下眼，那雨滴就橫沖直撞地朝她眼睛滾來。

更冰涼的溫度貼上眉骨，那觸感有些滑膩，蹭開那一滴水珠。

“喜歡的話，你為什麼不笑呢？”

今天的天色暗得早，路燈這個點就亮起來，湛聽晚的身影融進這片昏黃中，她正面對着藍桉，擡手蹭在她的眉峰上。

藍桉恍惚中低了低頭，視線落到那雙唇上，瞳孔忽地一震，擡手扣住她的手腕。

這場醉雨終于結束。

她立馬把傘打開舉到兩人頭頂，拉着一臉茫然的湛聽晚往屋檐下走。

那陣晚來的冰涼，遲到的代價就是更猛烈地浸入全身，無法克制地手抖。

“你知不知道你的嘴唇已經發紫了。”

這句話像掐着脖子說出來的，藍桉咬了咬下唇，蹙眉看她。

“你知不知道你的身體不能生病，萬一……”

“但是我已經好了。”

什麼？

一股力量從锢着的手腕傳來，兩人迫不得已停在原地。

藍桉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那張小臉很平靜，湛聽晚掙開她的手，“我的心髒病已經好了，我可以做任何事。”

說完，就想往傘外面跑。

“湛聽晚，你能不能乖一點！”

還沒來得及跑，她腰間就勾上條胳膊，“啊——”雙腳瞬間離地，湛聽晚身子不穩，隻能抓着纖細卻有力的胳膊。

“放我下來。”她晃着腳掙紮。

“閉嘴。”

藍桉冷冷說一句，抱着人繼續往街邊的小店走。

可是，這街上還有好多人啊，她就這麼被卡着，太丢人了吧！

湛聽晚抿下唇，立馬軟着嗓音，開始撒嬌：“藍同學～你放我下來吧，我絕對不會再跑了，這樣太丢人了。”

說着扭頭眨巴兩下眼，結果那人就冷漠地看她一眼，當沒聽見她的話，繼續抱着她走。

好吧，撒嬌無效。

最終，湛聽晚還是被藍桉抱着進入一家面包店。

湛聽晚被撂在一張椅子上，小心翼翼擡眼看她，伸手揪上她潮濕的校服外套，“藍同學。”

“坐好。”

藍桉把袖子從她手裡抽出來，視線着重在她的嘴唇上掃一眼，轉身往屋内站着的女人那邊走。

湛聽晚聽不清兩人說了什麼，淋過雨的後遺症這時才開始顯現。

一陣陣冷意鑽進身體，耳邊嗡嗡作響，她縮在椅子上不停打戰。

淺藍色校服裙濕漉漉地貼在腿上，原本瑩白的小腿因為寒冷有些泛青。

這裡太過于清靜，完全阻擋了窗外的雨聲，那一滴一滴從椅子上落到腳邊的水聲就很明顯，仿佛在敲打着她的神經。

好冷，好冷啊。

忽然她就有些委屈，癟癟嘴，眼眶泛起熱意。

難不成藍桉就這麼把她扔在這裡了，還那麼兇。

湛聽晚剛剛那股子跳脫和任性瞬間就散了，隻剩下委屈，垂着腦袋開始嗚嗚哭。

藍桉再回來時，見到的就是她縮在椅子上，耷拉着腦袋，有液體從臉上一滴一滴落到腿上。

“哭什麼？”

她剛走近，一個腦袋直接埋到她的肚子上，被湛聽晚摟緊。

可憐巴巴的聲音傳來，“你兇我，還不允許我哭了。”

藍桉怔愣住，低頭看她被雨水打濕，一绺一绺的發絲，擡手推推她肩膀，說：“我沒兇你。”

“你有！你就是兇我了，你那麼兇！”

摟在身後的胳膊又加緊些，湛聽晚的臉狠狠貼在她腹部不出來。

“起來，去換衣服。”藍桉不想理無理取鬧的人，扒拉她的胳膊。

“你哄我。”

藍桉的動作一頓，低頭正對上從她肚子上擡起頭的人，那眼底明擺寫着，不說點好聽的就不起來。

兩人在這裡僵持了好一會，最後還是藍桉側過臉，說一句：“我錯了，不該兇你。”

那聲音小的，也就隻夠湛聽晚能聽到。

她看見藍桉右耳朵紅了。她害羞了。

嘿，湛聽晚的心情瞬間就好了，松開她，晃着腳又去抓她的手，“走吧。”

剛站起身，手就被藍桉甩開，她也不惱，轉頭挽上胳膊。

藍桉帶着她到後廚的更衣室，遞給她一套衣服，“把濕衣服換下來。”

湛聽晚把疊好的衣服抖摟開，仔細打量一番，看上去應該是面包房的工作服，白衣白褲，還有店面的logo。

“這是誰的衣服。”

她還嫌棄上了，真是有潔癖的大小姐。

藍桉深深看她一眼，說：“我的，洗幹淨了。”

湛聽晚沒問為什麼這裡會有她的衣服，拍着胸口，瞬間輕松下來，說：“是你的就好。”

聽到這話，倏地，藍桉的心髒漏了一拍，避開她看過來的視線，把手中的毛巾塞到她手裡，轉身往外走，“你換吧，我先出去了。”

藍桉靠在門外，扭頭望着窗外浠瀝瀝的雨，剛剛那點莫名的情緒就不見了。

屋内的湛聽晚看着手裡的衣服，呆呆看了這麼一會兒，眼神左右瞟了下，鬼迷心竅地把衣服湊到鼻尖，輕嗅了下。

是熟悉的槐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