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同晏的汗毛先是一豎,繼而又冷靜下來。他轉身問:“吵醒你們了?”身後來的正是竹篁與被竹篁牽着的周伶。
“殿下現在過去,是要找鄭遠他們吧?”竹篁說。
“嗯,那就一起過去吧,正好也道個别。”齊同晏說完,在頭前與花重錦并排走着,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
漆黑不見五指的暗夜下,他們是唯一的聲息。正如暗夜的鬼魅,整個隊伍靜默地超前移動,唯有幾點火把如星,引導着前方的路。
“咚咚。”到達鄭遠家門口,花重錦上去敲了敲門,靜靜地等待門開。
應是夜深人靜的緣故,隔了好一會兒,他們面前的門才吱呀一聲被推開,鄭遠的雙眼還有些睜不開:“哎?你們怎麼……?”
“抱歉啊,這大晚上的來打擾你睡覺,不過你敬重的江大夫就在剛剛離開人世了,我能想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你了。”明明是在宣布死訊,花重錦的語氣卻沒有多肅穆。
鄭遠本來還有些迷蒙的腦袋一下就清醒了過來:“江……江……什麼?”他張開嘴,愣是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眼中滿是愕然。
“是啊,你想看他最後一面嗎?我把棺材帶來了。”花重錦側身,現出跟在他身後的擡棺材的隊伍。
“……”鄭遠的嘴就這麼張着,遲遲合不上。他愣了半天,總算吞了口唾沫:“江大夫……走了?”
“放心吧,走得很安詳,唯一的願望就是要我們把他送回清河鎮。”
“清河鎮……”鄭遠兀自喃喃着,“是啊,清河鎮……江大夫說過的,這是他的家……”
“我們到底是外來人,清河鎮的事,還是要清河鎮的人來操辦的好。”花重錦說。
“我知道了,我這就去把大家叫起。”鄭遠套上外衣,“江大夫幫了我們很多,我們大家都很感激他,一定會讓他安心離開的!”
“麻煩了啊。”花重錦示意身後的人将棺材先放下。他倒是也想讓自己人幫着鄭遠叫人,但隻怕鎮民們不相信他們這些外來人。
鄉鎮之間的消息就是傳得快,又或者是他們通知得賣力,不出兩刻鐘,道路兩旁就走出了許多人。
“他挺受人尊敬的嘛。”花重錦說。
“方圓幾裡隻有他一個大夫,又天天忙裡忙外的,自然受人愛戴。”齊同晏答。他現在已經漸漸回過神來了。
本是睡眼惺忪的時間段,鎮民們的幹勁卻很足,其中甚至不乏鄰鎮的鄉民。他們積極地擡過棺材,與花重錦簡單交談後,又利落地準備了喪葬所必須的事物。每個人的臉上都毫無怨言,甚至有遺憾、有淚水、有感激、有謝意……其中也有人小聲交談,彼此分享着江硯給過他們的幫助。
在這個小鎮上,江硯是他們萬分敬仰的人。
不同于對神女那種虛幻之物的想象,而是切切實實地、敬佩而愛戴着他。
長街漫漫,燈火如晝,隊伍被拉得一長再長。十裡八鄉的人跟在擡棺隊的後面,默默送着他們的恩人,不知疲倦。
也許清河鎮接下來幾十年之内都不會再有這麼盛大的出殡儀式與喪葬隊伍了。
等到江硯的棺材釘死後埋入土中、一切結束後,已經是黎明了。
日光剛漏出道縫,花重錦念完悼詞,擦擦汗宣布一切結束,喪葬隊伍中的鎮民卻遲遲不願離去。他也不管那些人,拉着齊同晏等人徑直來到鄭遠夫婦面前,說:“這裡的事差不多結束了,我們也要回去了,之前多謝你收留我們。”疫病過後沒多久,鄭遠與韓月就簡單成了親,隻是可惜鄭遠的母親沒能熬過那場瘟疫。
“啊,沒什麼的,你們要走了啊?”鄭遠不好意思地撓撓腦袋。他也說不出為什麼,總覺得有些不舍,明明隻是外地人。
“嗯,這裡沒什麼事了,此行就是順便來和你們告别的,你夫婦二人也算是幫了我們許多。”齊同晏說。
“哪裡的事啊……嘿嘿……”鄭遠不好意思地看了眼韓月,引來韓月的輕推。
“阿遠說舍不得你們,不過民女可還記得齊公子說過的話。隻要攢夠錢,便可以讓人寄到燕王府。”韓月福了一禮。
“嗯,燕王府不會對你們二人關門,隻要你們還是你們。”齊同晏這麼說,而韓月聽懂了。
“民女明白。”
一一辭别後,齊同晏一行人坐上了回京的馬車。
馬車裡,花重錦向齊同晏展開了他最新收到的信紙:去龐風嶺。
齊同晏不會不去。因為他太了解花重錦了。靠一己之力身居官位的人,隻求自保再正常不過,而花重錦隻不過是,會在能力範圍内與齊同晏攤牌。
“龐風嶺?那不是二皇兄的所在地嗎?”
“是啊,也許是二皇子的卧底任務完成了,皇上叫你去幫忙收個網?”
齊同晏思考了一下:“算你說的有點道理。不過龐風嶺,要繞到昌州與梧州的交界地吧。”
“誰說不是,怎麼到了外面也還是這樣公務纏身啊。”花重錦舒展一下身子,變換了個姿勢,“總之,先到昌州看看吧。”
昌州,鬧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