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一下……”齊同晏揉了揉腦殼,“你是卑月人?”
“是。”周伶大方承認。
“你……”為什麼要回卑月?因為卑月的王子來了,他想乘便回自己的國家,無可厚非。“跟着使臣隊伍回去,你能找到自己的家嗎?”
家……周伶恍惚了一瞬,他哪還有能被稱之為家的地方?但是,他必須回去,回去找到一切的源頭,找到殺害他全村的幕後主使,質問他到底有什麼理由,要對一個小山村裡的人趕盡殺絕,明明他們不偷不搶,從始至終隻是在熬日子,一天熬過一天。
“會找到的。”周伶答。
會找到的。
齊同晏一愣,他以為周伶是不知道路線怎麼走,“找不到的話,可以向别人問路。”
“好。”
“所以你是打算等卑月使臣回國時,和他們一起?我不知道那個三王子對待他的子民具體是個什麼德性,但你最好還是和他打個招呼。”
“我進不去皇宮。”
齊同晏突然反應過來:“……所以你跟我講,是想讓我幫你?”
“對。”周伶直接地答道。
“……後日,我與卑月的三王子約了圍獵場,到時候你會見到他的。”
“謝殿下。”
齊同晏走出周伶的屋子時,看到一旁的下人正在清掃走廊,那笤帚間沒什麼太多東西,隻是灰塵,清掃間,卻有一瓣紅突兀地闖進了齊同晏的視野。他攔住下人控制笤帚的手,腳尖輕挑,将蒙塵的月形花瓣挑出,蹲下身細看。
即便渾身都受過灰塵的沾染,那抹紅卻依舊豔麗。像明珠蒙塵,終歸是明珠,塵埃遮不住它的光鮮亮麗。隻是……
“這是哪裡掃出來的花瓣?”齊同晏問。
下人不知自己觸犯了什麼,茫然地回道:“好像是從周伶屋子的旁邊掃出來的。”
問題是,燕王府,沒有擁有這種花瓣的植物。
甚至據齊同晏所知,昭國這整個上京,都沒有過這種形狀的花瓣。
那麼,是有外人進來了?
齊同晏沒給那位下人太多壓力,隻是略略一問便放他離去,而後又在府内四處轉悠,終是沒有再看到什麼可疑之處。但這并不會打消他心底的疑慮,他隻是覺得看來那人還挺謹慎的。
月很快升上來了,齊同晏将這件事暫且擱置,決定先去自己的兵房裡挑一挑順手的弓與箭再說。
随着年歲的增長,他收集的物件越來越多,庫房裡堆積的東西也越來越滿,且定期都會被送至武器鋪修理、重新打磨一番。其中資曆最老的,乃是架上的一柄潑雲槍,其身由牛筋木所制,輕便又極具韌性,其上花紋祥雲幾許,圖案雖不甚精美,做工卻是可以說的。
——這柄槍,是裴家送給他的。
确切的說,是由裴沉枝所制、裴壹所刻紋樣。
裴壹從小學的就是長槍,因此從前也最喜在齊同晏面前賣弄他的武藝,甚至非要拉着他一塊舞槍,以至于回去後還特地給齊同晏做了一柄輕便好用的槍。
至于先前用來刺賀蘭台的發簪……咳,是裴壹小的時候,誤把穿着小裙子的齊同晏認作是女孩子,自己偷偷制成送給他的。
雖然是來找弓箭的,但齊同晏莫名地想把潑雲槍抽出來看看,于是他也就這麼做了。槍頭寒光一閃,映出慘白月色,槍身握在手中,有種分外踏實的感覺,即使它明明很輕便。
庫房太小,齊同晏握着潑雲槍踏出房門,回憶着從前裴壹教給他的動作,随手揮舞了幾下。槍身長而槍刃細,在空中輪轉時發出清晰可聞的飒飒破空聲,幾乎就在自己耳邊。齊同晏一時來了興緻,以尖刃點地,便要騰空躍起,那槍頭卻在此時“崩”的一聲——猝然斷裂。
齊同晏先是呆了一下,“我太重了?”繼而彎腰撿起那截斷落的槍頭,“還是,你太老了?”
隐隐約約的,齊同晏有些不安。
槍頭斷裂,是不吉之兆。
但他不斷地催眠自己,不過是歲月太久,槍身受潮,才會如此輕易斷裂而已,不必想太多。
恹恹的,齊同晏将潑雲槍放回,走出庫房,戴上房門,回房躺在床上,在一片混亂的思緒中不知不覺睡着。
齊同晏沒什麼事務需要忙,他的作息向來随意,想睡便睡,想起就起,除非有人來找。在悠悠然然又過了一大半天後,他的房門被輕敲,青楓進來遞了一張帖子——國師府的帖子。
看到那幾個字時,齊同晏突然變得分外清醒,忙問青楓:“國師府?來遞帖子的人還有說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