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戴着閻羅面具的人目标明确,一把攥住齊同晏正舉在半空中的手腕。他的力氣很大,齊同晏的手不禁一松,長劍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出于慣性,齊同晏的手依舊維持着握劍的姿勢,止不住地要向下揮去,面具人更加用力攥緊了他的手腕。
感受到強大的阻力,齊同晏這才稍微清醒點。他渙散的眼眸逐漸聚焦,直到視野中重新出現畫面,認知逐漸清晰。
随之,他便看見眼前一個閻羅面。
驚覺之下,他猛地想要收回手,不料那人緊緊攥着他的手腕,絲毫沒有松手之勢。一下沒掙開,齊同晏和他僵持着,警惕道:“你是什麼人?”這一下回神,齊同晏看到的可就不止是眼前的面具人,還有滿地的深色血泊與橫七豎八的死屍,濃重的血腥味不斷灌進他的鼻腔。
“嘔……”反酸隐隐上湧,齊同晏強自忍着,隻能發出一聲短促的幹嘔。沒有時間讓他大吐特吐,眼前人是敵是友還是未知數。
沉悶的聲音自面具後傳來,隻有短短兩個字:“回去。”言簡意赅,不容拒絕。
趁着面具男松開對齊同晏的鉗制,齊同晏正想靈巧轉自他身後壓制他,卻不想右腳剛一挪動,雙膝便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他脫力了。剛剛的瘋狂耗費了他太多的精力,此時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的雙腿雙腳都在顫抖,完全是脫力的表現,根本再沒法進行任何攻擊或是抵抗。
齊同晏單手撐地,勉勉強強地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奪過青楓手中的刀豎在地上,拄着刀穩住自己的身體:“你要做什麼?”他還不能倒。現在,不行。
面具背後的人幽幽歎了一口氣,“何必呢?”何必為旁人将自己傷到如此地步呢?他緩緩摘下閻羅面具,拉下一點衣帽,露出腦袋上的銀色蜷發。
齊同晏看清他的面目後,疑惑不減反增:“你……?”
“回去。”四十九重新戴上面具,拉上衣帽,語氣不容置疑。
齊同晏苦笑一聲:“回不去。馬被驚跑了,周伶在高燒昏迷,青楓的體力已經透支,我也,站不起來了。”
面具後的四十九眉頭緊蹙,他看得出來齊同晏一行人的狀态都很差,可他身份敏感,不疑在此時此刻此地現身。
“你為什麼會在這?”得知四十九在這,齊同晏一下放松了許多。看看這滿地的屍體,想必即使再遭受攻擊,四十九也能擋得下來,何況他對自己沒有惡意。
“我是不是說過,别管别看别聽别問?”四十九的聲音自面具後傳來,沉悶又冰冷。
“……你心情不好?”齊同晏問。
“滾。”
看來确實是心情不好了。
齊同晏樂了:“我被人上趕着戳死都沒心情不好,你為什麼心情不好?難道是沒完成任務?這次的有難度?”齊同晏一笑,腹部就止不住地抽痛,卻還是要捂着肚子笑。
四十九的眼神越發冷峻,死盯着齊同晏摁住腹部的手:“差點死了,還那麼開心?我看你離把自己作死的那天也不遠了。”視野中,齊同晏的指縫間在不斷流出鮮血。
“哈哈……是啊……差點死了……”齊同晏捂着腹部一翻身,幹脆平躺在地上,臉上還帶着一種釋然的笑容,“真痛……”他的身上多處被砍傷,鮮血染上金紫衣,深一塊淺一塊。由于剛剛的動作,他指縫間的鮮血流得愈加快速了。
四十九見齊同晏笑得艱澀,眉眼不由得下壓,撕下自己袖間的布條,蹲下身要給齊同晏包紮傷處止血。
齊同晏一直在笑,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即使身旁的青楓一臉焦急與慌亂,即使四十九眉眼冷峻顯然情緒極低,可他就是想要笑。“小師叔……你知道嗎,母親死的那天,我就在她旁邊。”
四十九下意識地一個用力,紮布條的力道也一下加重,纏得死緊。
“嘶……哈哈,很痛欸小師叔。”齊同晏躺在地上,望向頂上的天空,沒有一片雲彩,“那時候宮裡沒有人理我們,母親病得很重,日日纏綿病榻。”齊同晏的眼神漸漸開始失去焦距,思維開始發散,“然後……母親拿着碎瓷片,自殺了,我就在她眼前。”
“小師叔,母親去得好利落啊,是不是一直都是我拖累了她?”齊同晏喃喃自語。
四十九用食指和拇指猛然一扒齊同晏的眼皮,迫使他雙眼圓睜,随後又利落地朝他臉上呼了一巴掌:“給我清醒點!還是說你不介意我把你認識的人全部屠殺光?你知道我和他們沒感情的。”
“哈哈……小師叔,你真會說笑,吃力不讨好,殺人還沒錢,被發現還要丢飯碗。對你來說,你甚至不屑殺他們的。”齊同晏的唇色因失血過多開始變得蒼白,臉上也血色盡失。
“唔……”不遠處,周伶發出一聲低吟。齊同晏艱難地轉頭看過去,隻見周伶搖搖晃晃地從地上坐起,雙眼惺忪而茫然,額間冷汗未停,碎發依舊是被打濕的狀态。
周伶從草地上坐起,大腦放空,懵了一瞬,鼻尖突然聞到一股令人作嘔的濃重血腥味,忍不住轉身便要吐。這一轉身,才發現滿地狼藉。
躺着的人,有很多。沒有躺着的人,隻有兩個。一個是青楓,一個他不認識。
齊同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