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小姐是知書達理的閨秀,是萬萬不會做這種與人私相授受的事情出來的,所以剛才的一切,皆是劉淇編造。”
劉淇大驚失色,想要打斷鳴柳的話:“大人,她撒謊,她在撒謊!”
知府不耐煩的拍了一下驚堂木:“肅靜!”
然後又看着鳴柳說:“那劉淇如何會知道賀小姐的面容還将她畫下來呢?”
鳴柳行禮:“大人,這正是劉淇的底氣所在。劉淇曾經多方打聽賀小姐的行蹤想要與她偶遇,但是賀小姐并不願意與他往來,所以每次都是恪守禮儀。但劉淇曾多次說等他娶了賀小姐就為我贖身,可見這劉淇與賀小姐的交往是早有預謀的。他分明就是垂涎于賀小姐家的家産才使出如此的陰毒的計謀将賀小姐逼入萬劫不複之地。”
鳴柳看着目眦欲裂的劉淇給他最後一擊:“那劉淇還曾經信誓旦旦的說賀小姐早已是他的人了,可見此人居心叵測。”
賀夫人此時終于接過話頭:“我女兒自小養在我身前,是萬萬不可能做出這種未婚就将身子交給别人的事情的,大人若是不信,大可以開棺驗屍。”
“若我女兒仍是處子之身,那就證明這劉淇所說全是謊言,若她不是,那民婦就以死謝罪!”
人群一片嘩然,一個母親,到底是有多絕望,多痛苦,多憤怒,才會允許開棺驗屍。
知府大人看着逆轉的形勢,招呼仵作去賀府驗屍去了。
等待的過程十分煎熬,賀夫人半倚在阿媖的懷裡,撐着一口氣的等待着結果。
一個時辰後,仵作終于是回來了,他跪在堂下禀告剛剛驗屍的結果。
“禀大人,經小人所驗,賀小姐仍是處子。”
劉淇暴起掙紮:“這句話我沒說過!我沒有!是她污蔑我的!大人明鑒啊!”
但此事知府已經不想再聽他辯駁了,不客氣的反駁她:“你口口聲聲說賀小姐心口又痣,卻不成想是你收買裁縫才得知的。你說你和賀小姐作畫定情,但那妓子說這是她自己落的款,滿口謊言如何能信!”
劉淇辯駁:“大人,畫畫落款是真的,真的是賀愫懿落的款!”
這句話倒是真的,但是泠音早就将筆迹改了,因此鳴柳不慌不忙的說:“大人若是不信,大可以拿出賀小姐的手劄進行字迹比對。”
但知府此時卻沒有了耐心,他埋頭沉吟許久,就做出了對劉淇的判決。
劉淇訛言惑衆,緻使賀小姐自盡身亡,判處流放三千裡,不召不得歸。
流放三千裡!那豈不是要去漠北極寒之地,一般人根本就受不了路上的風霜雨雪,早早地就會死去,就算是僥幸地在流放的途中活下來,漠北更是比嶺南好不了多少的極惡之地,恐怕沒多久就會被摧殘緻死!
劉淇終于是怕了,他極力的反抗着衙役,嘴裡不停地念叨着冤枉,但賀公子眼疾手快的狠狠踢了他一腳,劉淇登時就說不出話了。
很快他就被帶上枷鎖,被一旁的衙役押送着去牢房,隻等着被流放了。在衙役們驅散圍觀的百姓之後,鳴柳特意的多等了一下,看着劉淇如同喪家之犬一樣被拖出來,嘴角揚起痛快的笑意。
劉淇看到她清風霁月的站在公堂之下,褪去往日的豔麗變成了一派溫婉清麗的樣子,劉淇心中登時恨意陡生,他聲嘶力竭的咆哮:“你這賤人!毒婦!分明就是你污蔑我的!”
劉淇原本就是靠他出色的外表诓騙愫懿,就是原來在宣安縣的時候,他這幅樣子也收獲了許多不谙世事的少女的放心。
而此時他目眦欲裂,嘴裡是不斷湧出的污言穢語,實在是沒有半分讀書人的樣子。
鳴柳嫌棄的看了看劉淇,緩步走過去站在他面前,語氣平靜地問:“我是毒婦,你是什麼?”
“我忘了,你是讀書人,是君子,是未來的國之棟梁。”鳴柳毫不客氣的指出他的痛處,曾經那層可以哄騙人的身份,此時已經不複存在了。
“但你這個讀書人會為了一己私利殘害一個無辜女子的一生,我這個毒婦可是什麼都沒做過呢。”
她說的平靜,但劉淇卻偏偏從中聽出了莫大的侮辱,他陰恻恻的用通紅的眼睛瞪着鳴柳,卻突然面色一變改為了一種凄然的神色。
“鳴柳,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啊,我要是娶了賀愫懿,不是就有錢為你贖身了嗎?你為什麼就是不明白呢?”
他滿目深情,似乎并未責怪鳴柳将他置于死地。
“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我都已經是不知道多少年的夫妻了,你快去與大人細說剛剛堂上所言全部是賀家人逼你說的,你快去啊!”
鳴柳看着他拙劣的表演,終于是忍不住笑了,她笑的花枝亂顫,好半天都沒停下來。
“我說你還真是蠢呢。你以為說兩句好話我就會幫你?你以為靠你這張小白臉我就真的傾心于你?我實話告訴你吧,與我做一夜夫妻的人多了去了,其中最讓我覺得惡心的就是你。”
“呸。”
說完也不管身後的劉淇表情如何,大步地走出了衙門。
而王小姐此時在此恭候多時,她攔下鳴柳遞上了一個盒子,行禮道:“今日多謝鳴柳姑娘仗義執言,得以還愫懿清白了。”
鳴柳沒有去扶王小姐也沒有受着一禮,她愣愣的看着阿媖的身影,一時間沒有動作。
泠音扯了扯她的衣服,她這才反應過來,結結巴巴地說:“不必如此,舉手之勞而已。”
王小姐站起來笑道:“于你來說隻是舉手之勞,但是于賀家人來說你便是他們的再造恩人了。這是賀夫人的一點心意,還請姑娘收下。”
鳴柳打開看,發現盒子裡是一沓整整齊齊的銀票。
她愣住了,“這,這,使不得。”
阿媖推過去說:“你拿着這些錢去贖身吧。正是因為有你愫懿才能夠清白,賀夫人也算是了卻心頭大事了。”
鳴柳低着頭似乎在思考,過了許久她從中抽出兩張,對王小姐說:“這些就夠了。”
王小姐眼睛微微睜大,似乎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做,鳴柳淺淺的微笑了一下,莫名的有點苦澀。
“我十三歲就被哥哥賣到天芳閣了,十年過去了,我所學的全是取悅男人的東西,一不會織布,二不會繡花。就算是今日我贖身了,但是原本的生活早就沒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我想,贖身後最好的結局就是給人做小,我留點錢,這樣總不至于晚景凄涼。你給我這麼多錢,恐怕最後也是會被歹人盯上,還是不拿為好。”
王小姐抿嘴一笑,“你說的極是,是我考慮不周了。”說完她就把盒子底部的紙抽出來,鳴柳一看登時抽了口氣。
那竟是幾處田莊店鋪的地契。
“那這些呢?有了這些,你贖身後就不用擔心給人做小會被人欺辱的事情了。到時候恢複自由,自己去做地主婆好不好?”
王小姐笑眯眯的看着明顯已經心動的鳴柳。
泠音一把拿過盒子塞給鳴柳,笑着揮手和王小姐道别,拉着還魂不守舍的鳴柳就回到了天芳閣。
徐媽媽一陣哭天喊地的抱着鳴柳喊兒啊寶貝,說什麼也不讓她走,說鳴柳是她的心肝寶貝。
泠音鄙視的看着臉上沒有半滴淚的徐媽媽,又拿出一張銀票拍在桌子上,愛要不要。
徐媽媽看着一臉不耐煩的泠音,心裡邪念頓起,奸笑着要讓泠音來補鳴柳的空。但泠音笑的更加陰險,她拿出一串鑰匙威脅徐媽媽說,你要是不簽,我就把這串鑰匙分給天芳閣所有的下人。
徐媽媽大驚失色,看着這來路不明的野丫頭,極不情願的簽字将鳴柳的賣身契給她了。
這一切完成的時候,鳴柳還在恍惚,泠音叫了小秋來幫她收拾行李,看着坐在床邊還在發呆的姑娘,有點擔憂的看着她。
等到鳴柳道别所有羨慕祝福的姑娘們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泠音提着鳴柳的包袱,回望了天芳閣裡還在依依不舍的姑娘們一眼,滿園春色,她們更是其中最嬌豔美麗的色彩,她們在最嬌豔的時候,被困在這黃金做的牢籠裡,窺不見半點自由。
珠玑站在二樓的連廊,看着鳴柳一身素淨的離開,眼底是化不開的郁色。
從此天芳閣隻有海棠,沒有芍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