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玏想說可不可以不要說最後的那幾個人,就說他好不好,但是看着眼神溫柔努力想要安撫他的蘇西亭,還是忍不住點了點頭。
蘇西亭看他情緒好了一點,轉移話題道:“我以後能去經常找你玩嗎?我是說,和你們成為朋友之後的那種交往。”
程玏愣過之後是瘋狂點頭,随即蘇西亭又說:“那泠音喜歡什麼東西啊,你幫我問問。”
程玏憤怒,怎麼那個樂器精那麼受歡迎,先是駱馳後又是蘇西亭。話雖如此但他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了蘇西亭的問題。
“她喜歡吃甜食,尤其愛吃草莓味的。”
“那我下次去帶點我們家附近蛋糕房的點心吧。”
“可以的,她不挑。”
“那你們喜歡吃什麼?我看看有沒有?”
“不用了,這也太破費了。”
“要的要的,你們幫了我這麼大的忙,買點東西怎麼夠。”
“那我回去問問。”
“好,我等你消息。”
期末考試迫在眉睫,程玏因為和裴江脩的賭約,很自覺的沒有要人督促,幾乎是廢寝忘食的學習着。
由于學習的投入,他甚至沒有注意到泠音的消失,等到考試結束之後,看着情緒明顯不對的泠音,程玏後知後覺的問她去了哪裡。
泠音說去找了一個地方。
程玏追問:“找到沒有?”
泠音嘬着棒棒糖搖頭:“沒有,時間太久了,我隻記得一個大概的地方,具體的位置已經不知道了。”
程玏看着她的側臉,心思第一回細膩起來,他問:“是賀小姐的墓嗎?”
泠音有點吃驚的看着他,似乎在驚訝他今天怎麼這麼聰明了。
程玏其實早就想問了,乘此機會幹脆問清楚:“那賀小姐離世後,又發生了什麼事情?”
泠音眯着眼睛想了想,隻有一些很模糊的印象了,幾百年過去了,誠然賀小姐的事情是泠音無法忘記的過去,但是一些細節她已經記不太清了。
她記得堂審結束後,賀夫人大病了一場,她偷偷去看過,發現賀夫人已經老的如同八十的耄耋老人了,完全沒有了以往的美婦人形象。
賀老爺命人将賀小姐的院子封了起來,直到多年後賀公子的女兒出生才将院子給了賀公子的女兒。
王小姐每年清明上元都會單獨的祭拜賀小姐,甚至于王小姐的孩子出生後都曾經去探望過這個從未見過的姨母。
而劉淇,他在一個大雨之後的清晨和衆多的犯人們一起被套上枷鎖,由監管拉着浩浩蕩蕩的往漠北去了。
那時泠音剛從賀小姐的閨房裡出來,看着這個女孩留下的點點痕迹,心中悲傷異常。再看到劉淇雖然狼狽不堪的坐在路邊啃幹糧,但是卻依舊活的好好的,心中不免忿忿不平。
她偷偷的将劉淇的幹糧和水扔掉,起初監管還會注意一下,再給他一點,但是次數多了之後監管也不願再管,劉淇隻好強忍屈辱的去取悅一些有幹糧但是兇惡異常的犯人。
縱使是這樣,劉淇也仍舊是掙紮了一個月才死去,但那一個月對于他來說是不亞于地獄一般的一個月,他衣衫褴褛,瘦骨嶙峋,哪裡還看得出來半分曾經的書生模樣。
為了一口吃食可以學狗學驢,醜态百出。最終他死在了定州外的一處森林裡,死的時候嘴裡嚼着樹皮,幾乎已經是一具骷髅了。
監管将他用草席一裹,随意的扔在了荒山野嶺,便再次上路。
他有沒有變成孤魂野鬼四處遊蕩泠音不知道,但是泠音知道,地府的鬼可沒有人間的人那麼好糊弄,劉淇死後,一定還會遭到屬于他的懲罰。
而賀小姐的墓上,隻有寥寥幾句話,那幾句話就概括了一個女孩子的一生。
賀氏愫懿,生于大明宣德六年,南直隸江甯府人,卒于大明正統十三年,卒年十七。
她的一生,留下了這樣的幾句話,留下了這樣的幾個字,等她父母親人皆逝去後,便再也無人記得她。
貞潔兩個字像是兩塊巨大的石頭一樣綁在她身上,迫使她在洶湧的河流中沒有自救的餘地。
泠音那時很傷感,但随後又想通了,賀小姐并不是無人記得了,至少她還記得,而現在更是又多了兩個人記得她。
她曾經的存在,有人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