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璋。
沒聽過,似乎是玉器的名字,而不是人的名字。
美人就站在離他前方不過幾步遠的地方,穿着寬大的衣袍與圈裙子,嚴嚴實實的遮住了自己身上除了臉所有能露出來的地方。
她站在屋子中間,渾身都散發着貞靜溫婉的氣息,将這狹小的充斥着各種現代産品的屋子分裂成兩個世界。
隔着幾百年的時間。
那便是燭火燈影下清水出芙蓉般的溫婉仕女,這邊是滿臉淩亂不知所措的現代少年。
駱馳舌頭打結,半天說出一句話:“那你,你,你,是怎麼……”
玉璋心思玲珑剔透,從這隻言片語中讀出了駱馳的惶恐不安與驚疑難定,她彎唇一笑,滿室生輝:“是公子将我帶回來的。”
駱馳覺得不可思議,連聲反駁:“我?我怎麼會帶你回來?我——”
話還沒說完就看到玉璋發間那根明顯脫去了塵土與老舊回複嶄新狀态的木制百合花簪子。好像與他前段時間帶回來的一樣。
他伸出手指着玉璋頭上的簪子,試探着問:“是這個嗎?”
玉璋微笑點頭,微歪着頭拔下簪子遞到駱馳的手上,“若非公子,恐怕我還躲在那暗無天日的地底呢。”
那簪子被從她發間拿下來的一瞬間,便失去了剛才的溫潤,變回了那根駱馳從土堆裡拿出來的那種破舊受損的樣子。
“那這麼說這簪子是你的本體了?”駱馳想到泠音,都是寄宿在物件上。
玉璋卻搖頭:“不是,我是附身在這上面。”
“附身?”駱馳因為看着玉璋溫和有禮的舉止而放下的心又為着這兩個字提起來,在他的理解中隻有阿飄才會附身的。
他不免向玉璋看去,心又高高地懸起來。
玉璋将簪子插回發間,擡首的動作讓她寬大的衣袖滑落,露出一截凝雪的皓腕,微偏着頭,兩條細細的眉毛微微的皺起,露出一種凄怨哀苦的氣息來。
她的聲音也變得幽怨哀恸,輕柔緩慢仿佛是一出老舊收音機裡面的小調。
“我确實是鬼,但我不害人的。”
屋子裡的燈越發的暗下來,似乎還有閃爍的風險,這讓她原本就鬼氣哀怨的形象越發的深刻,駱馳非但沒有被安慰,而是更加的提心吊膽。
頭頂的燈忽明忽暗,眼前的視野很不好,駱馳心煩意亂又害怕,手腳不受控制的走到燈的開關處啪的一下子将燈滅了。
于是眼前陷入一片寂靜到詭異的黑暗,在這黑暗的中,駱馳好像聽到了自己心跳的回音。
一下一下的,震蕩在胸腔裡。
也許是眼不見為淨,他那種懸在嗓子眼裡的害怕因為無法看清眼前的事物而稍稍消退,那種無處安放又怕被發現的害怕的情緒也逐漸消失,駱馳的理智開始回籠。
他正要開口,玉璋擡手一揮衣袖,滋啦兩聲,燈又亮了。
于是眼前又出現了那個古代衣裙,臉色蒼白,哀怨凄凄的女鬼。
玉璋毫不避諱的擡眼往頭頂看去,嘴裡喃喃:“這燈裡沒有火,為何這麼亮?”說完還上前兩步,滿是疑惑的看着整個人僵硬的如同死了三天的駱馳。
她走路一點聲音也沒有,甚至于行動間衣擺無風自動,翩翩然像一隻蝴蝶一樣飛落在駱馳眼前,緊接着便是一股蝕骨的涼意将他包圍,駱馳慌不擇路連連後退,中心不穩直接栽倒在床上。
他眼前一陣天旋地轉,眼睛還沒來得及聚焦頭頂的光被一張臉給遮住。
那張臉是極為精緻慘白的,纖長濃黑的兩道眉毛下是一雙黑漆漆的,毫無光亮的眼睛,秀挺的鼻子,以及一張花瓣狀毫無血色的嘴。
那張嘴開合間,駱馳好像聞到了泥土腐朽的腥氣,直接竄入他的肺腑,冰涼的綢緞衣服搭在他的身上,讓他渾身忍不住戰栗。
“那燈,為何這麼亮?”
駱馳連口水都不敢咽,直愣愣地盯着她的臉,生怕下一秒她就血口大張将他活吞了。
玉璋沒得到想要的回答,又看着駱馳挺屍的模樣,以為他這個樣子很不舒服,于是冰涼無骨的手搭在他的肩上,将他提溜起來坐好。
此時他們相聚不超過五公分,玉璋坐在他身邊,幾乎與他額對額,鼻對鼻,她的手還搭在他肩上,以一種暧昧親密的姿态攀附在駱馳身上,駱馳鼻尖聞到了一絲清幽的冷香。
很甜,回味卻有點苦。
她又張口說話,那種冰冷的腥氣又撲面而來,柔軟卻冰冷的身體緊緊依偎着他,駱馳想逃,卻手腳無力。
“為何沒火,又為何這麼亮?”玉璋黑漆漆的眼睛盯着駱馳,似乎在逼迫他給出答案。
駱馳的手緊緊攥住身下的床單,覺得自己如果不給她一個答複的話,恐怕這個問題是過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