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歡沒有很快的嫁出去,但是她卻成了王府裡的常客,江淮王時有宴飲,常常喚了莫歡過去。
賞錢珍稀如同流水一樣流進楚腰閣,莫歡總也是淡淡地看着神色激動的賴媽媽。
她總是這樣,幾乎沒見過她有什麼高興或者激動悲傷的時候。她不笑的時候和笑起來一樣美麗,因為玉璋覺得她的笑也不是真心的。
莫歡依照約定和賴媽媽把錢分了,又從自己的那一份中拿出一部分來,分給了巴巴地圍在身邊的姑娘們。
就連玉璋這樣和她幾乎沒說過幾句話的人也得了一塊不小的銀子。
賴媽媽隻恨不得将莫歡當菩薩一樣供起來了,嘴裡不停地念叨着有出息。
莫歡在江甯府聲名鵲起,連帶着楚腰閣裡的其他姑娘也有了更多的邀約。就連玉璋也赴過幾次不大不小的宴。
賴媽媽徹底的解了她們禁足,規定好如果在外過夜隻需要差人回來禀報一聲即可。
玉璋琵琶彈得不好不壞,貴人多的宴會沒她去的份,因此她一直輾轉于商人之間的宴會,她并不很熱衷于打扮自己,一段時間下來手裡的錢竟是比那些跳舞的姑娘們還要多。
這一年冬至,天氣冷的出奇,玉璋久違地從關于家鄉的夢境裡醒過來,她呆呆地坐在床上抹了抹眼角的淚水,拿起自己的錢袋,走出門去。
她站在驿站前,躊躇不安。
如今世道不太平,北邊的女真人蠢蠢欲動,西北邊的各種王爺皇帝也要撕裂這搖搖欲墜的土地。
她抱着錢不敢輕易的将錢交給驿丞。
她多想回家啊,但是計師傅說過,她這樣回去,隻會剜了她娘的心。
解昇背着包袱從驿站門前經過,眼角的餘光卻瞟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玉璋。
他喊道。
玉璋順着聲音回頭,看到一張清俊溫和還帶點稚氣的臉。
解昇。
你在這做什麼,要寄信嗎?
天氣很冷,玉璋穿的不少,卻還是凍的鼻尖通紅,解昇看着她鼻尖臉頰紅紅的模樣,垂在身側的手情不自禁的動了動。
這隻是玉璋與他的第二次見面,因此她沒有将自己的煩惱說出來,反而是很客氣疏離地寒暄着。
是啊,那你呢,你也要寄信嗎?
解昇看出她眼睛裡的冷淡,也并不在意,他指了指自己的包裹,祖父誕辰将至,我要回家鄉祭祖。
玉璋點頭,順勢問了一句,你家鄉是哪兒的?
吉安府。
這三個字像是一根線将玉璋的心牽起來,她有點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不确定地又問了一遍。
真是吉安府嗎?
解昇驚訝于她突然的熱切,有點不明所以的點頭。
得到他再次确定的回答,玉璋眨了眨眼睛飛快的将眼睛裡的淚意逼回,語不驚人死不休地說,那我能和你一起去嗎?
解昇難解地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剛剛的客氣疏離不是假裝,他瞧得真切,怎麼轉眼的功夫就跟換了個人似的。
你要去吉安府做什麼?
他沒有馬上的答應她,玉璋想着世道艱難自己一人獨去恐怕兇險不少,若是能和解昇作伴,平安到達吉安府便是極好的。
她享受着好不容易獲得的自由,滿心滿眼都是自己臨走前纏綿病榻的母親。
我家也是吉安府的,我想回去看看我娘,順便給她送點錢。
解昇有點詫異,他原以為像玉璋這樣被人買回去培養長大的女孩子要麼就是孤兒要麼就是家計艱難家人形同虛設的。
她竟然還有家人。
吉安府與江甯府并不算近,這一去少說得一個月的時間,你能走這麼久嗎。
玉璋垂頭不語,賴媽媽自然不準,但她實在思念的緊。
解昇歎了口氣勸解道,你若是執意要走,她拿着簽約的文書去官府是可以告你的。
那怎麼辦,我已經五年沒見過我娘了。
她剛燃起的希望破滅,滿心的悲涼無法抑制,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玉璋擦拭不及,幹脆用兩手捂住臉,像孩童一樣。
冷風瑟瑟,因為戰亂,驿站前的驿童來來往往,偶爾經過的人也是面目惶恐行色匆匆。玉璋站在冷風裡絕望的眼淚幾乎要将解昇淹沒。
她細薄的皮膚被冷風吹的血絲都看得到,那雙在月光下看上去清澈幽靜的眼睛此刻被淚水包裹,解昇的心像是被這眼淚鞭笞,狠狠抽動了一下。
如今時局紛亂,你一個女孩子在外走動總不方便。你若是有什麼東西需要我帶過去,盡管吩咐便是,解昇一定将之帶到。
玉璋哀哀地哭了一會便停了下來,她将眼淚擦去,往後退了一步,畢恭畢敬地行了一個禮。
公子古道熱腸,妾身在此先謝過了。
她的禮儀挑不出任何錯處,行動舉止皆優雅從容,但是解昇卻并不覺得舒服,反而是微微的側身避開,将她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