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名叫稻生,才将将十四歲的年紀,是寒山寺下下西村的村民。
稻生的父親原是下西村的一名秀才,因為家貧後未再舉業,留下下西村的一家私塾裡做教書先生。
家裡除了稻生還有一個小稻生四歲的幼弟,父母恩愛,兒女雙全,原是最讓人羨慕的一家。
可好景不長,前兩年稻生的父親感染風寒未愈,撒手人寰,留下孤兒寡母在世上備受磋磨。
起先稻生與娘每日裡做針線活日子倒也還過得去,可是後來不知是誰傳出流言來說稻生母親與人私通,甚至幼弟麥生都是私生子。
起先稻生謹記身正則清,不去理會,但是沒想到傳到今日,竟是有大半的村民都信了這無稽之談,到了年前更是瘋狂,族裡來了幾個人就要将稻生娘和麥生捆起來沉塘。
“我拼死求了祖母攔下他們,他們也覺得要過年了不宜行殺生之事。可今日一早他們就拿着繩子要将我母親帶走,我哀求不過,本打算去縣裡敲鼓喊冤,想着抄近路快一點,卻不想雪越下越大,寸步難行了。”
她講完緣由,雙眼含淚不停磕頭:“求小姐相助!若是能将我母親與弟弟救下,我願結草銜環報之!”
也許是跟着從前她的秀才父親讀過書,稻生說話沒有一般村姑的粗鄙,反而是條理清楚,頭頭是道。
阿媖本還懷疑事情有假,但是看到稻生不顧阻攔頭已經磕得流血,心下憐惜:“你先起來吧,我盡力而為。”
稻生這才含淚謝過,攀附着小秋的身體,一同回到了庭院裡。
稻生的母親與弟弟今早就被拉出去了,此時說不定已經是兇多吉少,阿媖不敢耽擱,與泠音商量:“不若我們先去下西村看看,看能不能将人救回來。”
泠音也正有此意,她們交代小秋和桃兒看住稻生不讓她亂跑,在泠音一番法術易容下化作兩個最普通不過的村民往下西村去了。
下西村就在寒山寺山腳往西不遠,此時風雪已停,倒讓阿媖這個養尊處優慣了的小姐也能夠疾行起來。
還沒等到村子裡,就看到一群人神情憤憤地從面前走過去。
阿媖與泠音對視一眼,随即抓住一個還在一邊湊熱鬧的村民問道:“這是怎麼了?”
那人嘴裡的瓜子皮還沒有吐出來就興奮的與人八卦:“還不是梁家那個小兒媳婦,與人私通還生下私生子,今日被沉塘了!”
果然有此事,阿媖心下憤恨:“媳婦和兒子一起被沉了?”
“可不是!就在那東邊,這會子估計還沒死呢!”
不能再耽擱了,阿媖與小秋拿定主意決定去救人,臨走的時候問了一句:“她果真與人私通嗎?”
那人卻開始言辭閃爍,語氣遲疑道:“反正大家都是這麼說的。”
又是流言殺人。
泠音已經不能夠再保持冷靜,阿媖心裡也是激蕩起伏,心緒難平,快步的和泠音去了東邊的池塘,池塘邊腳印淩亂,似乎許多人都曾圍觀這場慘無人道的戕害。
池塘水面結了一層冰,那些人硬是把冰面砸出一個窟窿來,将人丢進去。
而此時那個窟窿處有一個小小的腦袋正耷拉着,湊進去一看是一個不過十來歲的男孩,整張臉似乎都結了冰。
泠音伸出手去感受到微弱的鼻息,眼睛亮起來:“還有氣!”
她們将男孩拉起來,然後就看到了男孩底下那個慘白着臉身上綁着繩子的婦人,看樣子是母親讓孩子騎在自己身上,才換來了一線生機。
泠音用力地将婦人拉起來不出意外的沒有察覺到呼吸,阿媖心下微歎:“咱們還是快回去吧,這孩子還能救。”
以她現在遠離本體靈力不濟的狀況也沒辦帶兩個人走,泠音隻好将婦人松開,腳上綁着的石頭很快的落在池塘底發出沉悶的聲響。
待到回了寒山寺後的庭院,稻生隻見到弟弟沒見到母親,心中已有計較,當下就哀叫一聲,伏在弟弟身邊痛哭起來。
麥生年幼體弱,在冷水中浸了許久,被救起來是已經是氣若遊絲。
但好在阿媖這裡各種上好的補藥都不缺,鎮上的大夫來看過,開的方子裡十味有五味都有,且是最好的。
然而就算是這樣将養着,麥生也足足地昏睡了兩天才醒,姐弟倆抱成一團哭了許久,稻生才紅着眼睛說:“我娘是被冤枉的,我一定要去讨回公道。”
說的信誓旦旦,做起來卻很難。
梁夫人已死,剩下她兩個孩子百口莫辯隻能任人宰割。
但是稻生眼見母親被人殘害緻死,弟弟也差點命喪他人之手,心中已是恨意滔天,隻等年節一過便去了縣衙鳴冤。
稻生尚未及笄,且是女孩,寫出的訟告傳不到公堂前,阿媖提議找了曾經梁夫子的同窗寫下一紙訟狀,隻待來日開堂審理。
雖然泠音和阿媖都覺得稻生太心急了此番狀告恐怕不成,但是稻生已經是恨不得将害死她母親的人千刀萬剮,已然聽不進勸告了。
開堂那日下西村的村民将縣衙圍了個水洩不通,泠音她們喬裝了一番混入人群,滿眼擔憂的看着跪在公堂上的單薄少女。
雖然已經過了年,但是春天還沒到,稻生就穿着她平日裡的薄襖,此時露出來的手已經被凍得通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