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縣令是姑蘇下屬的河東縣的父母官,他不是一個有多有能力政績多麼出色的人。但是在其位謀其職,他雖然沒有棟梁之才,但自認為官清正,其間百姓在他的治理下也算是安居樂業。
這年頭沒有災禍,收成也好,本該是清閑安穩的,但是總有一樁事纏在祁縣令的心頭。
這件事怎麼也忽略不了,他索性叫來了衙役:“你去打聽一下,上次那個來狀告伯父母的小姑娘傷好了沒有,若是還沒好,就給她送點藥吧。”
衙役領了吩咐便退下去了,縣令歎了口氣,搖頭道:“可憐。”
歎息過後又開始看案子,還沒看兩個字,剛剛才出去的衙役又急匆匆地跑回來。
縣令皺眉:“什麼事這樣慌慌張張的。”
衙役回:“那個姑娘又來擊鼓了。”
祁縣令匆匆忙忙地去了前院公堂,就看見那個小姑娘正直挺挺地跪在地上,臉色看上去沒有什麼大礙。
他心裡微微松了口氣,面目上依舊是威嚴肅穆:“堂下何人?”
稻生有點緊張,深吸了一口氣才作答:“民女是下西村人梁稻生,今來狀告伯父母侵占民女家中田地,更是不分青紅皂白污蔑民女母親與人私通慫恿族人将母親與弟弟沉塘而亡!”
雖然縣令有憐惜弱小之心,但是之前這件事有人作證幾乎是闆上釘釘,縣令有點不悅:“這件案子已經審理過了,你伯父伯母所言非虛,不必再次審理了。”
縣令揮手不耐,卻又心軟道:“念你傷重剛愈,姑且就免去闆子吧。”
稻生不疾不徐朗聲道:“大人,這件事還有隐情,請大人傳喚我伯父母來,自然會有分曉。”
祁縣令忍不住定神看了看稻生,發現她已經沒有上次那樣憤恨的神情,反而多了一絲穩重,忍不住皺起眉頭來。
過了半晌終究還是讓衙役将梁家夫婦給提了過來。
這一來後面便烏泱烏泱跟着一大群人,頓時将縣衙圍了個水洩不通。
梁家夫婦一看見稻生就用幾乎要殺人的眼光射向她,嘴裡的喊冤卻是一點也不停。
“大人,這件事上次不是已經水落石出了嗎,侄女兒年紀小不懂事,給大人添麻煩了。”梁伯母俯首下去,做出一副可憐遭殃的神态。
縣令不動聲色:“你侄女說上次的事還有隐情,且聽她講來。”
眼神示意稻生開口。
稻生說:“大人,我重傷剛愈,恐怕體力不支,所以請了一位狀師來替我申述,還望大人準許。”
請狀師這件事不稀奇,縣令也沒有多做阻攔,揮手同意了。
人群中走出來一個中等身材,二十來歲面目清秀的年輕人來。
阿媖還怕自己穿幫,卻看到周圍人都是神色平平,就知道是泠音的化妝易容術起了作用。
現在的她眼睛更小了,臉變黑了,沒有那樣過分精緻漂亮了。
她作揖拱手道:“學生懷章縣人賀觀棋拜見大人。”
她借用了賀家公子的名諱與祖籍,到時候查也不會有纰漏。
縣令擡手道:“你且說來,還有何隐情。”
阿媖道謝:“原先梁家伯母說曾親眼所見梁夫人與一男子私下往來,還有其他人也見到了。”
還不等她說完,梁伯母就插嘴道:“這可不是瞎說,我是有證人的!”
阿媖不疾不徐的笑:“我并未說此事為假,相反,經過我多方求證調查,梁夫人曾經确實與人交往過幾次。”
聽她這樣說,梁伯母眉眼都揚起來了:“大人您聽,他自己都承認了。”
縣令很不耐煩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斷,拍了驚堂木斥道:“聽他說完。”
阿媖拱手謝過:“可是我查了許久卻發現一個問題,其實見到梁家伯母與外人交往的不止上次那位嬸子一個人,還有幾位村民都見到了,但是他們幾人的供詞中都隻說梁夫人與那人攀談過,并未見到龌龊之事。”
人群中有人很快的說:“她做這事還能讓你知道!”
“就是!”很多人都附和。
阿媖說:“那我想請問一下,這位嬸子,你是什麼時候見到的?”
上次那位作證的婦人被點名,有點惶恐地回答:“好像是過午之後吧。”
“過午之後,那就是白天了。我想請問一下,梁夫人是傻子嗎,為何會在大白天的就行此龌龊之事!”
阿媖聲音驟然淩厲起來:“還有,你們口口聲聲地說她與人有私,但是你們有哪個人曾經親眼見過他們行周公之禮?若隻是為了幾句話和那一眼跟本就不曾窺探事情全貌的一瞥就這樣污蔑一個無辜婦人的清白,将她戕害緻死,你們半夜安睡的時候不會良心不安嗎!”
她大步的走到圍觀的人面前,眼睛死死地看着她們:“她與人私會的時候穿着什麼樣的衣服,梳着什麼樣的發髻,他們私會的地點又點哪裡,你們答的上來嗎!”
她聲音淩厲,眼神步步緊逼,被質問的人忍不住後退了幾步,嘴唇嗫嚅:“我……我……”
縣令不明白這些問題的意義何在,忍不住問她:“你問這些問題與本案有關嗎?”
阿媖回道:“回禀大人,學生問這些問題其實是利用人的記憶來作證。下西村民風淳樸,鄰裡和睦,如果是真的發生這種醜事必定會轟動全村,你一眼我一眼的便可以将事情的全貌七七八八地拼湊出來。可如今我隻不是問了幾個尋常的問題而已,這所謂的證人便支支吾吾無法回答,可見這些傳言也不過是捕風捉影罷了。”
梁伯母見阿媖幾句話就将事情逆轉,也顧不得剛才縣令的警告,大聲地駁斥道;“時間過去那麼久了,誰還記得她穿的什麼衣服梳得什麼發髻,你不要在此混淆視聽。”
阿媖冷笑道:“這位嬸子,你家中有幾個孩子?”
嬸子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問,卻也還是如實回答:“三個,兩個小子,一個丫頭。”
她接着問:“那你最小的孩子滿月的時候,你娘家的母親來祝賀添壽,穿的是什麼衣服?”
嬸子仔細想了想:“好像是湖水藍的雲紋短襖,袖口還有菊花的紋樣,是我弟妹繡的。”
“那你最小的孩子今年幾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