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初慧再次登門的時候,泠音向她說了自己的訴求,但是初慧卻犯了難。
她兩條眉毛都皺起來,很是為難地說:“上一次因為是中元節,鬼門關打開,陰間與陽間交彙,所以你們的行蹤才沒有洩露,這次恐怕不行了。”
初慧說的全是事實,泠音自然也知道,程玏勸她可以等到明年中元再去也不遲。
可是泠音已經得知了小秋在黃泉等她等了這麼多年,哪裡還肯再次耽擱。
“沒有别的辦法了嗎?”她拉着初慧,不肯放手。
初慧看着焦慮不安的泠音,欲言又止了半天,最終還是把心一橫說道:“還有一個辦法,就是不知道去了能不能回來。”
泠音絲毫不怕,隻是示意她快點說。
“中元節的時候,因為陰陽兩界互相交彙,駐守在酆都城牆十二道門的陰兵都被撤離了。但是在平時,他們都會勤勤懇懇的駐守在城門那裡,十二個城門的駐兵每六個小時輪換一次。如果泠音裝作鬼魂的樣子順利的進入酆都,然後在六個小時之内他們輪換的空擋回來,應該不會被發現。”
裴江脩插嘴:“那萬一被發現了怎麼辦?”
初慧推了推眼鏡,似乎難以啟齒,艱難地說:“會被打下五地獄承受冷火淬煉的折磨。”
初慧說完,就去觀察泠音的神色,卻沒想到她一口就答應下來:“我跟你去。”
程玏本想阻攔,開口叫了她的名字卻不能說出後面的話。
“泠音。”
泠音回過頭去看他,程玏垂在身側的手指捏了又捏:“你一定要回來。”
她笑了笑,重重地點頭。
不同于中元那次來酆都時張燈結彩節日氛圍濃厚的樣子,此時的酆都天空是暗紅色的,冰冷的鋼鐵建築與木制建築交錯坐落于此,路上的鬼魂們都臉色慘白神情呆闆,街邊的店子裡也冷冷清清,稀少有顧客光顧。
泠音臉上塗着程玏媽媽的脂粉,厚的幾乎要裂開,裴江脩還生怕露出破綻,給她畫了個小醜的嘴巴,她現在環顧四周隻覺得自己是最顯眼的。
她緊緊跟在初慧的身邊,手指局促不安地拉着初慧的衣角,一路上不停地問她:“我的臉沒有破綻吧。”
她怎麼感覺街上所有的鬼魂都在看着她。
初慧回頭看了一下泠音慘白的臉,漆黑的眼眶,開裂的嘴唇,在暗紅色的天幕下有十二分的詭異與陰森。
她吓了一跳,好懸沒把那顆已經停止跳動的心髒吓得再次活過來。
可偏偏泠音此時又生怕自己露出破綻來,眼睛瞪着,拼命地往外露着兇光。
初慧拿出手帕來把她臉上那些紅紅黑黑的顔料給擦掉了,嘴裡還交代着:“你不要做出這樣的表情,街上遊蕩都是等待投胎的鬼魂,生前都是普通人,你這樣反而引人注目。”
正好泠音龇牙咧嘴的早就累了,她接過帕子偷偷把口紅和黑色眼影擦去,隻留下了厚的跟城牆似的的粉底。
輪回司是整個冥界最繁忙的部門,因此設立在了中間的位置,她們走了沒多久,就到了輪回司的大門口。
時隔幾個月從夏天到秋天,從樓裡散發出來的冷意卻更甚,泠音強忍住了打冷顫的欲望,随着初慧進入了輪回司的大門。
穿過輪回司的現代化的正廳,往裡面走就看到了屬于中式古典意味的長長的木制走廊。
此時正廳裡人頭攢動,初慧拉着泠音七拐八拐的來到了木制長廊的起點處,給她手中塞了一根黑色的香:“記住了隻有四個小時了,記住一定不能被發現了,如果事情辦好了就把想點燃我接應你。”
泠音接過點頭,幾乎是急切的踏上了那一條長得看不見的走廊的盡頭。
她在走廊上不知道走了多久,沒走多久眼前又開始彌漫起濃的看不清的霧,腳下的木闆似乎年久失修,踩在上面吱吱呀呀的響,好像立刻就會斷掉。
不知何時她已經看不清身後的高樓大廈,眼前是看不穿的迷霧,腳下不知道是不是萬劫不複的地獄,她隻好緊緊的抓着手邊的欄杆,一步一步地艱難往前。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的霧才終于是散了,她眼前出現了一片荒蕪的寸草不生的荒原,但在荒原的正中間有一眼碧綠的泉水,泉水邊是一間極為儉樸的木屋,再往前看去,便又是黃沙漫漫。
泠音走到泉邊,泉水看上去很淺,卻極為清澈,她伸頭去看,卻看不見自己的倒影,隻能看見那碧水下的細沙。
她取水将自己的臉洗幹淨,原本的脂粉随着水流下,卻沒有将泉水污染,依舊是幹淨見底的。
她深吸了一口氣,走到那座木屋前,看上門口的牌子上寫着兩個象形文字,她仔細辨認,才認出那是黃泉二字。
擡手敲了敲門,屋内傳來一個平淡的女聲:“門外何人?”
泠音頓了一下,她已經忘記小秋的聲音了,因此她分辨不出來門内的人是不是小秋。
她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手落在木闆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路過,前來讨一碗湯喝。”
門内傳來一聲輕笑,極為嬌媚入骨,絲絲纏綿,幾乎要人骨頭都酥了。
“我這兒還有路過的呢。”
話音剛落,泠音眼前就出現一抹白色,一陣惑人的香氣随着白色将她包圍,眼前出現了一張令天地失色的瑰麗至極的臉。
泠音活了幾千年,各色的美人都見了不少,清雅華貴,雍容豔麗,嬌弱清麗,更有阿媖與謝嫦筠這種天下罕見的絕世佳人。
但是眼前這位女子卻有一種石破天驚的,震懾人心的美麗,她的臉仿佛就是将世間最美好的星輝月華凝聚于此,讓人忍不住膜拜。
她烏發如雲,身穿一襲白衣,行動間無風自動,飄飄然間幾欲化作仙子飛去。
明明是冥界,卻有這樣一位出塵絕豔的仙子。
泠音被震撼得說不出話來,支支吾吾半天,眼睛卻是盯着美人的臉不肯移開。
白衣女子掩唇輕笑,眼波流轉間開口:“去端一碗湯來。”
屋内有一個人影在忙碌,泠音想要看看那是不是小秋,眼前的美人卻直接将身子靠在門框上,懶洋洋地開口:“少放點決明子,不然太苦了。”
美人說完還俏皮地眨了眨眼,泠音半邊身體都麻了,趕緊垂下眼睛說:“謝謝姑娘。”
美人素手一揮,輕笑着說:“像你這樣的美人,我自然是要憐惜一二的。”
泠音趁着美人進屋的空擋,趕緊轉過身去揉了揉自己的臉,努力地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
色即是空色即是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