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西亭沒有說話,而是把手往前伸了一下,手機的光亮灑在黑暗裡,程玏探頭去看,隻見那回旋的樓梯一直往下延伸,看不到盡頭。
往下的黑暗是讓人恐懼的,仿佛是一隻深海裡的巨獸張着它深淵般的大口,等待過路的人失足掉進去。
“你說我們是碰到鬼打牆了嗎?”程玏側着頭問蘇西亭。
蘇西亭微微沉默了一下,似乎不想面對心中那個呼之欲出的答案:“是我們被困在這兒了。”
辛暗聲用陣法,改變了這棟樓的格局,将他們困在這裡。
怪不得他信誓旦旦地說,你逃不掉。
你逃不掉。
程玏腦海裡浮現出辛暗聲那惡魔的低語與邪肆陰冷的臉,他隻能感覺到憤怒,而這種憤怒将無法逃出生天的恐懼淹沒,反而使他的心智更加堅定。
他一言不發,背着蘇西亭走出樓梯間,往寬闊的大樓中心走去,蘇西亭将手電舉起來,果然就看到那扇沉重的格格不入的密碼門出現在前方不遠處。
黑色的門就這麼矗立在離他們不過十米遠的距離,門的款式與花紋和出來時的一模一樣,幾乎讓人以為回到了原地。
但他們分明走了37層的步梯。
好不容易燃起來的希望又被這詭異的大樓澆滅,程玏實在是沒力氣了,他将蘇西亭放下來靠在牆上,自己也坐在她身邊,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一扇沉重的門。
他沒有檢查辛暗聲是否斷氣,也許他馬上就要醒了。
他開始後悔,應該将辛暗聲捆起來的,至少可以多拖延一點時間。
蘇西亭看着程玏凝視的目光,不由得問他:“你在看什麼?”
程玏收回目光,轉頭沖她微笑了一下:“沒什麼,隻是有點累了。”
手機電量告急,蘇西亭熄滅了屏幕,暗夜裡的最後一點光亮消失,四周沉寂下來,有不知名的危險在四周湧動。
程玏的目光透過濃重的黑暗,憑借自己的記憶找到那扇門的位置,門内門外都是一樣的死寂。
也許在門内,辛暗聲已經爬起來了,如同他一樣,透過門,觀察着他們的動作。
他們就這樣并肩坐在牆角下,蘇西亭又餓又疼又困,心理與身體的雙重折磨下,她忍不住劇烈的咳嗽起來。
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回蕩在黑暗空曠的大樓裡,碰到牆壁後又傳回他們的耳朵裡,整個耳朵都充斥着這幾乎是臨死掙紮的咳嗽聲。
程玏隻能用手一下一下地輕輕拍打她的背,希望這樣的動作能讓她好受一點。
等到蘇西亭好不容易緩過來之後,她揉了揉因為劇烈咳嗽而泛起淚花的眼睛,平穩了呼吸後說:“泠音會找到我們嗎?”
程玏在她身側點頭,意識到她看不見後,又回答了一遍:“會。”
蘇西亭感覺自己的身體開始在發熱,然後這股熱意開始灼燒她的理智,讓她整個人處于一種身體沉重疲累,心神卻輕飄飄的狀态。
“那她為什麼還沒來?”她開始覺得說話都很困難,幾乎要用力才能讓自己的話聽起來清晰。
“快了,她在路上了。”
蘇西亭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皮,有氣無力地問:“那她能找到這裡嗎?這個地方這麼詭異。”
“會,泠音那麼厲害,一定會找到我們的。”
蘇西亭努力地保持着清醒,但是她的身體卻開始因為高燒引起的驚厥而抽搐,程玏隻好脫下自己的外套,将她包裹起來,然後将人抱在懷裡,在她耳邊不斷地與她說話。
蘇西亭的身體熱得發燙,就這樣軟綿綿地倒在他的懷裡,她臉頰紅得厲害,雙手不自覺地相互交錯在胸前,手指緊緊纏繞。
“你以後想要做什麼?我是說你上大學的話,想要學習什麼專業?”程玏試圖說一些關于未來的話題,使她集中注意力。
蘇西亭從混沌的腦子裡努力的挖掘出自己曾經立下的志願,她還從未對别人分享過自己關于未來的暢想。
她覺得夢想隻在自己心裡默默努力澆灌它就好了,等待它發芽的那一天,旁人自然能看見。
程玏沒聽到她的回答,以為她暈過去了,低頭查看發現就看到她低垂的眼睫眨動了一下。
“小時候我和裴江脩總是喜歡比,比完成績比理想,還非要比一個誰的夢想更加遠大。等到長大後就覺很幼稚,夢想應該是自己放在心裡最柔軟的角落,細心去呵護,努力去實現的。”他想起來小時候和裴江脩在親戚朋友面前互相争論,面紅耳赤地擡高自己的夢想同時又貶低對方的,眼底不禁浮現出笑意。
“你是我身邊的同學裡的最優秀最努力的,我覺得不管什麼樣的夢想,隻要你想要去實現,你都能夠達成。”
“蘇西亭,打起精神來,你還有很精彩很豐富的人生,現在不是睡覺休息的時候。”蘇西亭沒有說話,她的眼皮很重,不受控制的想要粘合在一起。
她聽到了程玏的話,想要回答他,卻發現自己好像連張嘴的力氣都沒有。
她的手指松開了,雙手軟綿綿地垂在身側,隻是她略有些急促的呼吸昭示着她仍舊保持着最後的清醒。
耳邊程玏喋喋不休的話語停止了,蘇西亭沒由來的一陣心慌,她咬了咬嘴唇,痛意讓她頭腦清醒了不少,還沒等她開口詢問,她就感覺到自己裸露在外面的脖頸那裡似乎貼上了一片軟軟的物體。
那觸感又輕又柔,像是一片羽毛乘着風拂過她的皮膚,她還沒來的及仔細思考這觸感因何而來,程玏的聲音幾乎是貼着她的耳邊傳來。
“蘇西亭,我喜歡你,我不要你的回答,我隻是想讓你知道我喜歡你。起初是因為你可愛漂亮就喜歡你,後來是因為你善良優秀,聰明體貼喜歡你。”
“你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女孩,我很慶幸能夠和你做同學。”
他的聲音很低很低,像是陷入夢境的呓語,很快就消失到無法捕捉,世界又歸于平靜。
緊接着那一扇沉重的門開了,辛暗聲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逆着光看不清臉,然而危險卻伴随着血腥味飄到了她的鼻尖。
她看到程玏站起來,單薄瘦弱的身體像是一座巍峨的山一樣擋在她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