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等自恃身份,妄圖生事。如今考核之際,萬事尚無定論,若再生狂妄,吾定将遣送爾等回返陽界。”
那股視線如山般傾倒而來,沉重壓迫,使得雲山不敢擡頭,隻眼尾輕顫,水光中壓出一抹血紅。
葉清也不再去觸這黴頭,沒有跳出來争論個是非不休,上路就上路吧,料想這堆人也不敢再糾纏他們。
她也算狐假虎威了一把?
想到此處,葉清幹脆利落地轉身,卻被一問話留住了腳步。
“等等,這是誰的!”
葉清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回頭一撇,剛剛那股若有如無的熟悉感,終于找到了源頭,牛頭大人手裡,白紗之上,豁然是她的大蘑菇。
毫不遲疑,在牛頭詢問的眼神中,葉清伸出右手。
說時遲那時快,一隻枯瘦卻虬節有力,一把抓過來,像極了捕捉獵物的千年樹妖。
“先生,可還認得我?”
張二努力眨眼,一臉谄媚地笑。
“複讀三次那個?”
意外的驚喜從天而降,張二暈乎乎地都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可他也不想想,複讀生本就不多,像他這麼命大、還一臉皺巴巴的還願意來入學的,僅此一個。
“先生竟還記得,當真是學生的榮幸!”
牛頭不搭理他,徑直望向葉清,面無表情。
笃定道。
“是你。”
葉清看他一臉凝重,一時也緊張起來,難道她要因此被淘汰嗎!
不行!
怎麼也該掙紮一番。
“先生,是它先碰瓷的你信嗎?”
“碰瓷?”
“對,就是它故意迷暈我,主動跑到我懷裡的…”
牛頭暗自啧吧了兩嘴,倒是能傳情達意,又不失趣味。
“破壞公共環境,先給你記一筆,扣50學分。”
一邊說一邊找出一個玉質本,當真提筆記下,絲毫不留情。
半個時辰後。
雲層重疊之處,摩擦過電,銀龍輕躍,掩去了先前所有的光亮和熱意。腳下的塵沙不知何時竟濕潤起來,生出點點翠意,微風徐徐。
學子們便争先恐後跑前面去了,隻心中暗笑那邊幾個傻子,如此不緊不慢,又如何領先他人。
不提别人,張二也看得直搖頭。
“小葉子,走這麼慢作甚?”
葉清一想到扣掉的學分,心下暗暗發痛,一手指着地面的翠綠,幽幽道。
“洪文柏,你踩着五十學分了!”
洪文柏不可置信地擡起腳,那顫顫巍巍的小草深陷泥潭,不管如何掙紮,都已失去站起來的能力。
他咽了咽口水,艱難反駁。
“你唬我,這…這又不一樣。”
葉清擡起頭,沒有表情,卻無端看出幾分怨念。
“有什麼不一樣,同樣是植物,還能分出個高低貴賤來嗎?”
“當然!”
洪亮的聲音如鼓,一本熟悉的玉冊遞來,葉清眉心一跳,不安地扯了扯嘴角。
“牛頭大人,這是?”
牛頭眼神落在大蘑菇上,刀眉微鎖,心疼之色溢于言表。
“那可是院長培育的噬心傘,隻這黃泉才有,萬年一熟的珍貴之物,隻指甲蓋大小便能藥翻一頭兇手。你不僅信手摘了,竟如此随意對待”
如雷般低沉之音裡卻滿是譴責。
葉清一時澀然,不敢反駁,她當時也不知怎麼昏了頭,甚至不知何時又徒手一拔,如今想想這實在不合常理。
“不過院長說了,你與它有緣,此物已歸屬于你,不過東西得給我先替你保管着,免得誤傷他人。”
不等牛頭再勸,葉清毫無不舍,徑直遞出噬心傘,像是丢出一個燙手山芋。
牛頭先是一愣,沒想到她如此幹脆,倒沒伸手接,先變出個玉盒,才小心翼翼接過,輕輕放置玉盒中,注入一股透亮的藥液,合上蓋子,才舒一口氣。
葉清看向玉冊,上面寫滿密密麻麻的蝌蚪文,看得她眼珠子打轉,甚至沒看完一列,已頭暈腦脹,太陽穴跳個不停。糟糕,她在此界竟是個文盲!
她拿過筆,筆尖一頓,找了個空處,寫了自己名字,因筆下太滑,寫得有些歪,來不及懊惱,眨眼間,兩個漢字竟變成她不認識的蝌蚪文,她不由得多看了兩眼,暗暗記住自己名字的形狀。
道路蜿蜒向前,視線所及之處,被一個拐彎折斷,更遠的地方,則被一層朦胧的霧氣所籠罩,模糊不清,讓人心生惶恐。
“牛頭大人,馬面大人,求求你們,讓我家去吧,家中還有個八十歲的老母,我走了她怎麼辦啊?”
“你壽數已盡,命數已定,無人能改,當速速前行,勿再留戀陽世種種。”
一老翁顫顫巍巍道。
“大人,我生前積德行善,從未作惡,此番走的突然,老頭也不祈求還陽,隻求大人通融,讓我給妻兒托個夢。”
“前方有望鄉台,到時便可再見。”
又有女子茫然四顧。
“我怎麼死了?我記得我還在……我在幹什麼?”聲音漸漸消散,仿若她這一生,隻剩迷茫和空白…
張二臉上閃過一絲同情,女子這種情況并不少見,有先天沒投好胎的,有後天折磨瘋的,也有莫名其妙不知怎麼被害死的。
所以啊,投胎是個技術活!
按下葫蘆又浮起瓢,有訴求的魂魄越來越多。
如“我還有未了的心願”,“我的孩子還沒成人”,“我的大仇還未得報”,“我的親人還得知”,“我銀子還沒花”
魂群中的馬面打了個響鼻,喝道。
“不要浪費時間,耽擱自己也耽誤别人,快走!”
“生前不做珍惜,種種遺憾怨不得旁人,若是再糾纏,别怪我等不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