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蹑手蹑腳走到外公房間外,耳朵貼在門上,裡面沒有一點聲音傳出來,門縫也沒有光亮。
今天睡得這麼早?聞妙很意外,但也沒太放心上,輕手輕腳去洗漱,麻溜收拾睡覺。
隔着一扇門,方海生難以入眠,黑暗中他睜着眼,耳朵裡不斷回響陸悼說的那些話。
聞彬回來了,他是來和他搶聞妙的,他要奪回聞妙的撫養權,自己老了,總有一天會死,妙妙的親人隻剩他一人,他會傷害妙妙嗎?
……
太多太多問題,他回答不了,像無解的迷宮,讓他精神一直持續着緊張和忐忑,就這樣一分一秒過去,方海生一夜都沒有任何睡意。
大清早,聞妙起床,發現桌上沒有外公準備好的簡單早餐,才覺得很不對勁,去敲外公房間的門。
咚咚咚,沒人應。
聞妙擰開門把手,看見卧室裡棕色老舊的木衣櫃前的小床上,外公安靜地蓋着被子,睡姿是那麼安詳,也太過安詳了。
她吓得直接跪倒在地,渾身沒了力氣,不會吧,外公他……趴着靠近床沿,聞妙去聽外公的呼吸。
呼——吸——呼——吸。
幸好還有呼吸,聞妙的心擱回去大半,她用手推外公的身體,想叫醒他,就像聽不到敲門聲,外公對推動也沒有反應,一摸額頭,哇,燙得厲害。
外公發燒了,尋常人發燒都會燒壞腦子,外公還是個年邁,有不少慢性疾病的老人,現在最緊急的就是送往醫院治療。
她情急之下撥打了電話,隻有電話是最及時的,耳朵貼在聽筒邊,對面電話秒被接聽,聞妙哼哼啊啊幾聲。
歡歡,快來,外公出事了,我還害怕。
默契,我們那宛如親姐妹的默契,關鍵時刻就靠你了,歡歡,一定要讀懂我的潛台詞啊!
聞妙拿着手機的手在劇烈顫抖着,風聲從聽筒傳過去,像一陣北風呼嘯着另一顆滾燙熾熱的心,讓它也跟着心絞痛。
陸悼覺得自己也要犯心髒病了,他一直沒删聞妙的電話号碼,還以為手機再也不會收到來自她的短信和微信了,沒想到還有她給自己打電話的一天。
陸悼吞咽緊張的唾沫,嗓子清雅,“喵喵别怕,我在,我馬上就到,你數一百下,數完我一定出現在你面前,絕不食言。”
聞妙正覺得窒息,室内的氧氣都被抽走了,自己馬上要失去支撐,暈厥過去,猛地聽到夢寐以求的聲音,她隻覺得自己急出幻覺,把陳歡歡的聲音聽成了陸悼。
“哼哼……”聞妙盡量保持清醒,擠出幾個字,歡歡,靠你了。
咕咚,手機掉落,清脆一聲,怕是屏幕或是邊角被摔壞了,聞妙撲到外公面前,掀開被子,想背他到門口,節省時間。
可失去意識的人的重量比平時重,方海生雖瘦,卻有一身年輕捕魚打獵積累下來的精瘦肌肉,肌肉在這個時候發揮着作用,聞妙顫抖的手扛不住這份重量,導緻方海生不斷坐起又重新倒在床闆上。
來回折騰了幾次,聞妙額頭都是汗珠,她終于接受自己就是個廢物,練了跆拳道那麼多年,關鍵時刻還是無法保護親人。
不僅廢物,心理承受能力也弱,渣爹出現,外公生病,她的精神逐漸被一錘一錘地捶打,最後崩盤。
之前忍下去的眼淚,河堤潰敗,聞妙再也承受不住,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她嗓音斷斷續續,不能成句,像隻小鴨子,被抛棄在最嚴寒的天氣裡,隻有本能地向天空發出抗議。
“啊,啊,啊,啊,啊。”
身體裡每一處肌膚,每一個髒腑,連血管裡的血都失去了溫度。如果沒了外公,日子還有什麼盼頭,不如一起……
這是陸悼生平第一次闖紅燈,一路飙車沒有喘氣地到了藍海小區單元樓下,連進樓道都是用跑的。到了門牌前,他哐哐砸門,到這裡都還沒意識到自己腳下穿着的是家居拖鞋。
聞妙就是被搶劫一般的震門聲震回了心神,來開了門,看到頭發絲上都是汗珠的陸悼,他一手靠在門框上,喘着粗氣,說:“數到哪兒了?我有沒有晚。”
聞妙才意識到那不是幻覺,她真的打給了陸悼,而不是陳歡歡。遇到事兒就求助前男友,這真不是好習慣,聞妙覺得丢臉,一時不知道說什麼,隻呆滞地搖頭。
陸悼想伸手去摸摸她,剛動了根手指,停下了。
“對不起,我來晚了。”讓公主等待騎士,本就不對,失約就更不對了。
聞妙又是搖頭。
陸悼看不懂這一次二次地搖頭是什麼意思,反正他就覺得聞妙看見自己很不高興,唉,外公的安危要緊。
陸悼走進屋内,把方海生背在背上,和聞妙的力氣對比,他輕松地就像背了個雙肩包一樣,對站在客廳中間愣神的聞妙說:“我已經聯系好了醫院,到那兒就能做檢查,别擔心,外公不會有事的。”
嗯,聞妙終于願意回應他了,哪怕隻是一個點頭,陸悼的心都開心了不止一點。
可真卑微啊,陸悼你怎麼活成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