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水嶙石,百花好景,園林中年方韶華的女孩子們比花朵更奪人眼目。
慕喻晚早想過今天會分外惹人注目,因此極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沒用,其他女孩從團扇後射過來的目光,三三兩兩在她身邊捂嘴的議論聲,都暴露出今天她成了流言蜚語的中心。
“攀上國公府就是飛上枝頭更進一步,更何況那慕喻晩并不比沈君念出衆許多,來十個人都那麼選,怪不了何懷瑾。”
“慕子詹不過是六品中允,祖上也沒有任何蔭德,他這位女兒倒是以美貌在京中有不小的名聲,如今一見果有那麼幾分姿色。”
“有姿色有什麼用?到底是家世差了太多。慕喻晚和國公府的這位縣主閨中關系十分不錯,幾天前縣主和慕喻晚的未婚夫無媒,咳咳咳,那個。我還想這不能吧?不過,慕喻晚這等家世,能來國公府做客應該還是照了縣主的意思。”
慕喻晚忍無可忍,放下茶杯,擡眼望過去,說話的三個女生立刻互相使眼色溜走。
其中最後說話的那位,站在三人中間,她的衣着最為華麗精美,紫裙上繡着淡淡的金線,她的背影略顯匆匆了些。
這人慕喻晚認識,過去和她也常在一起見面交談,這人是左禦史家中第三房太太所生的女兒,名喚左齡,家中排行十三。隻不過,左齡能纡尊降貴和她一個寒門女兒來往,全因着沈君念的面子。
沈君念就是今天盂香會的發起人,國公府的嫡女,出生起就被封為縣主。魏國公的祖父是随太祖能征善戰的武将,大宛朝從太祖那輩起,沈家就以軍功世代沿襲爵位,到魏國公沈秋珏身上是第三代。沈秋珏人稱沈帥,到他身上,非但沒有消弭了君子之澤,甚至戍邊抗敵屢次有奇功,國公府的榮寵勳貴更甚于從前。
這就是沈君念的家世,她是這位沈帥唯一的孩子,是他亡妻留下的血脈,可想而知沈君念自然是位尊矜貴非同常人。
按理說,這麼尊貴的世家子女和慕喻晚那是八竿子打不着,偏偏她們關系還挺好。慕喻晚記得,從她穿越到這個世界以來,沈君念是除了家人外最照顧最關心她的朋友,她們相差兩歲情同姐妹。
慕喻晚本不是大宛朝的人,她之前是一個高考完開心過暑假的高中畢業生,在去拿錄取通知書的途中發生車禍,再醒來就到了這個陌生的朝代,既來之則安之,她本來很想得開。
一穿過來她就知道自己有一個門當戶對,品德容貌都為家人認可的未婚夫,未婚夫家和自己家還是世交,名叫何懷瑾,字子瑜。她于是明白自己穿成了誰。
這位未婚夫是大宛朝有名的能臣,曆史上他開始科舉不順,三十歲後才得中榜眼,任豫州通判,後治水有功,調薊州知州。何懷瑾最有名的事當屬他一生未曾婚配,公認的原因是他定下婚約的未婚妻未過門便早死,他此後也沒再娶。
慕喻晚穿過來後,小心規避着可能出現意外的事件,不騎馬不倚危樓不靠近水邊,還積極鍛煉身體,為的就是防發生意外一命嗚呼。除此之外,她便安心等着嫁人,反正也回不去,不如把自己的日子過好。
這一等,就等了快三年,還有三個月她都要過十八歲生辰了。開始是何懷瑾的仕途不順,屢試不第,後來是她爹去世,商量好的婚期一拖再拖,直到她快十八歲了也沒嫁人,逢人問起家中人不知如何作答。
直到前幾天,出了一件驚動京城的事,有官家女子到城郊拜佛燒香,在寺廟裡撞見子瑜和沈君念的奸情,驚慌失措之下這件事也瞞不住,三天之内傳遍整個京城的府邸。
慕喻晚這才知道,為何從前沈君念主動和她來往,沈君念對于其他相同出身的女子瞧都瞧不上卻願意和她交往遊玩,仔細想想,沈君念出現在她身邊的大多時刻,都是慕喻晚好不容易有機會和何子瑜交談的時候。
她的記憶裡,曆史上何子瑜确實隻有一位未過門便去世的未婚妻啊?難道本就有這一場風波,隻是後人并沒有記下這件事?
“慕姐姐,你怎麼不過去和她們一起玩?”有年紀較小的女孩突然冒出個頭,用稚氣未脫的語氣問。
石渠中人中挖鑿的曲水淙淙,旁邊站着許多今日到訪的女子,她們有的折紙船放置水中,有的嬉笑打鬧。
慕喻晚餘光掃到有兩個人走近,一白一黃,于是轉過頭回答:“慕姐姐這會兒有點事,你先去玩,我等會兒就來。”
小女孩不解,但是更饞玩水,于是點頭後小跑去小溪邊了。
這時候,那一黃一白的男女走到她身邊,沈君念走在前面,何懷瑾緩步跟在她後頭,慕喻晚從席位上起身準備逃走。
“喻晚,等一下,”沈君念先發制人叫住了她,看到她停住了腳步,繼續道:“我最近收到幾件父親寄過來的珍奇物件兒,挑了幾件你會喜歡的,等下散席後我派人送去。”
慕喻晚看了眼站在一旁的何懷瑾,他眼神似有躲閃,既如此,慕喻晚也不想失了體面,她勾唇回答:“不必了,縣主的珍寶收藏,不敢奪人所愛,再說禮物太貴重我恐怕也受不起。”
她說話間看着沈君念,神情坦蕩無懼,倒是沈君念愣了一下。
沈君念身着鵝黃色的瑞鶴廣袖紗裙,钗子上的流蘇搖落到頸部,容顔身段透出一股嬌媚,她語氣似有不滿:“姐姐可是生了我的氣?”
即使沈君念未出閣前便鬧出無媒苟合之事,又是和有婚約的男子,但是她畢竟身份尊貴,這兩年一個人待在偌大的國公府也無法無天慣了,即使剛開始對慕喻晚心存愧疚,但這點愧疚在她呼風喚雨恣意妄為的十五年人生裡也隻能算浮光掠影。
慕喻晚知道沈君念是個不許旁人忤逆她的性格,有錯也是你錯,也不好過多置氣,反倒是氣壞了自己。
她道:“縣主請勿多想,我來參加盂香會便可知并未将流言蜚語放于心上。”
說完,她默默颔首,不再言語。
這時碰巧一群姐妹過來休息,這一群人看到慕喻晚、沈和何三個人,頓時眼睛都亮了,假裝在旁邊斟茶吃果子,有的甚至躲在巨石後頭,就為了聽清楚這三個人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