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紛擾擾的雨點自天空飄落,砸在黑壓壓的傘面上發出陣陣悶響。
黑白的相片被一個男孩抱在手中,他低着頭,看不清表情。
“苦命的孩子。”夕照秋撫摸着自家孩子的頭,看着那個于墓碑前跪下的少年,不由掩面以手帕拭去自己的幾顆淚珠。
感受着頭頂的搓揉,秦溯有着不耐煩的晃了晃自己的腦袋:對于葬禮,他其實很陌生。
在他的觀念中,人死了就是睡着了,回不來了,所以對他來說似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浩浩蕩蕩的隊伍在聲聲告慰中漸漸分散,此時跪在墓碑前的少年依舊垂着自己的頭,就那般靜靜地依着那相片,膝蓋幾乎要融進泥土裡。
“睡得可真香。”秦溯小聲的嘀咕了一句,卻忽然迎接了一個巴掌。
是他的父親秦深許。
“說什麼胡話。”那個巴掌不重,卻足夠讓秦溯長記性。
揉着自己的面頰,秦溯回頭看了那個少年一眼:“他叫什麼名字。”
“晉顔。”
“他是你的小叔叔。”秦深許将自己的手收回,背在身後:“你爺爺當年将你姑奶托付給我的時候便說過要好好照顧,可誰能想到。”
聽着秦深許的話,秦溯想起了之前在一次家宴上見到的那位面容明媚的女子,直到父親讓他叫人的時候,他才知道那個看起來比父親還要小上幾歲的女子竟然會是他的姑奶。
爺爺和他的姑奶雖說為同一個姓氏,可兩者卻并沒有血緣關系,不過是多了個幹哥哥的稱呼。
秦深許的歎氣聲讓秦溯看着依舊跪坐在雨地的晉顔歪了歪頭。
自臉側滑落的雨水有些停滞,在擡頭的時候晉顔的視線因為雨水依舊有些模糊,眨了好幾下才終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這個人有點眼熟,但他想不起來是誰。
“我就說你在睡覺,我爸還不信。”秦溯将自己傘往晉顔的那方又傾斜了一些。
飄渺的雨絲終于選擇避開晉顔瘦弱的身軀,向着秦晉身上飄去。
晉顔沒有理對方,而是重新将頭低下,下巴頂在了相框邊上重新閉上眼睛。
無視我?
自小便被視為腳下土街邊泥的秦溯當然不允許别人這麼無視他。
遠處的夕照秋看着這一幕,自手帕眼角擦拭着:“溯溯終于懂事了。”那個自己從小打到大的孩子竟然學會了體貼人,倒也算是不易。
可還沒等夕照秋感動多久,她就眼見着秦溯将傘往晉顔身邊一扔,轉身就向着不遠的一處濕地跑去。
對于秦溯莫名其妙的舉動,不僅是夕照秋感到奇怪。
結果還沒等秦深許開口去尋,秦溯便伴着雨水跑了回來。
他的手背在身後,像是刻意學着他父親的模樣來到晉顔的身邊站定。
“那小子怕是又在憋着什麼壞呢。”秦深許在看到秦溯的動作時就向着那方走去,卻被夕照秋攔住了。
“人家兩個孩子交流感情,你個老東西過去做什麼。”
夕照秋一把将秦深許的衣袖攥住制止了對方的舉動。
“那兔崽子能憋出什麼好屁來,别把人家晉顔帶壞了。”
确實,知子莫若父。
一直藏着隻手的秦溯确實沒憋什麼好屁——在他将一隻青蛙從口袋裡拿出來塞進毫無防備的晉顔後脖領子後,衆人聽到對方于葬禮上發出了今天的第一聲哭嚎。
還沒等秦溯笑出聲,接連的第二聲哭嚎便從他的嘴裡發了出來。
于衆人眼前沖到秦溯身邊的秦深許巴掌宛如看到了什麼狂徒般向着那個依舊沒來及收回笑容的少年臉上呼去,隻是片刻,少年的臉上便腫起了一大片。
“啊!”被掌掴的力道一下扇到地上的秦溯捂着自己臉發出了一聲凄慘的嚎叫。
如此重的力道繞是常年皮實耐打的秦溯此時腦瓜子也嗡嗡的,而就在他身旁,剛剛将青蛙從衣服裡抖出來的晉顔在看到秦溯這般模樣後像是解氣般的将頭偏向了一旁。
緊緊抿起的嘴角像是在極力的壓制着什麼一般。
那方的毆打還在繼續,而晉顔便隻是那般在一邊靜靜地看着,此起彼伏的哭嚎聲任誰聽了都要憐惜一下——前提是沒有看到秦溯對晉顔剛才所做的事。
不知這樣的嚎叫持續了多久,久到晉顔都感覺自己渾身有些冷的打了個哆嗦時才堪堪停下。
撿起地上的黑白相框,晉顔将其靠在那方冰冷的墓碑上靜靜的看着。
伴随着身後秦溯的啜泣聲,竟是揚起了些許的嘴角。
晉顔自小便和母親不太親近,因為對方總是忙于工作的關系,晉顔幾乎是被保姆一手帶起來的。
可誰能想到,隻是睡了一覺的功夫,起來便得知了母親逝世的消息,而他們母子,便自此天人永隔。
按說,晉顔是應該為此傷心的。
可直到葬禮的尾聲他都未曾因此而落下一滴淚來,如果不是雨水為其遮掩,怕是自己還會在親屬中落下一個不孝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