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憬把一顆栗子糖落在她掌心,她接下,卻仍說:“還我螺钿盒裡的東西。”
聽及此,席憬的眉峰狠狠擰了下。
“是指那面透光兔子銅鏡?”他的聲音在陽光下冷透,“此物是禁中舊藏,持鏡的主人要麼是皇子皇女,要麼是後宮嫔妃。無論原先是誰持有,此物都不可再留。”
禁中不明不白流出來的物件最是講忌諱。甯可丢掉不要,也萬不能流到貴胄手裡。否則若被扣上“結黨營私”的帽子,屆時哪一方都難脫身。
席憬有顆逆賊心,無論怎樣被外面潑污水,他都不在意。
可妙辭不行。
“此物不能還你。”席憬鎮聲道,“你若喜歡,改日哥哥給你做個一模一樣的出來。”
“不是喜歡不喜歡,”妙辭耷着眉,把手對插在袖裡,“是你偷走了我的東西。是偷!”
“偷?”席憬反問,“焉知此物,不是從在師府竹林裡遇見的那位‘志清哥哥’身上掉出來的?”
妙辭“哼”了聲,不想提這個話題。“我今天有事,暫且不同你計較。”
席憬舀好一碗熱粥,擱在她手邊。
“哪個時辰有事?什麼事?”
妙辭回道:“反正就是有事,上晌和晚間都有事。”
席憬說好,“倘若有事是指出去玩樂,那下晌不要回來。倘若有事是指在家玩樂,那下晌不要出來。”
他對上妙辭困惑的目光,“下晌譽王會莅臨榴園。”
妙辭“哦”一聲,“前兩年譽王也來過,那時怎麼不見哥哥如臨大敵。”
因為前兩年她沒及笄,還是個半大的野丫頭。
席憬本着“甯拆十座廟,也得毀掉這一樁婚”的念頭,切實囑咐道:“行事要謹慎,他是将來的官家。指不定他一見你,便動了将你擄到後宮裡的心思。屆時你與萬千嫔妃一起争寵,豈不過得委屈?”
妙辭被這話吓得連連道好。
隻是有時候,大人強調得越是嚴苛,她便越是不受控地想去探個究竟。
就像那些理學家越是強調“存天理,滅人欲”,民間便越是偏愛肉.欲縱橫的話本子。
妙辭其實一日無事,隻是下晌,看着滿院戒守的侍衛,她心裡忽然生出一種念頭——
出逃。
哪怕僅僅是在偌大的園子裡亂晃,也算是出逃成功。
譽王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黑成煤炭,還是白成牆粉。
妙辭悄悄溜走,心裡描摹起傳聞中那位穎悟絕倫的譽王。
席憬嫌她在意那位冒名的“志清哥哥”,其實,到了二八年華,她天然會對外面的男人抱有一種純真的好奇。
她想見見外面的人。
她将來要跟别的男人成婚。外面的男人,臉有席憬俊麼,手腳有席憬麻利麼。
他們是怎樣的,她想悄悄見一見。
妙辭第一次覺得出了院,外面園子裡的空氣竟是那樣鮮甜,每一寸都充盈着自由的味道。
光明正大地走大道,定會被席憬抓到。因此她踅上小徑,捉起裙,靜悄悄地走,感到做賊一樣的刺激。
規矩的姑娘做慣了,難得叛逆一回,竟發覺原來不規矩的姑娘有那麼多的好處可得。
七拐八拐,不覺間,妙辭拐進一座靜寂的小院。
榴園裡竟有這般令她眼生的秘密地方?
妙辭後背虛虛貼着牆壁,突然,背後傳出一道陌生的清朗的聲音。
“那面兔子銅鏡,的确是我從禁中帶出來的私物。”
妙辭心裡一驚。
銅鏡分明是那位“志清哥哥”贈予她的物件!
莫非……
妙辭正想轉身細聽牆那頭的動靜,隻是還沒等有動作,便聽那頭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殿下尚未出閣,倘或處事不慎,恐會令朝班諸臣工起疑。”
是她的哥哥,席憬在說話。
殿下……
哥哥在跟譽王交談。
那豈非……
劍拔弩張間,妙辭的衣角恰被牆上爬的藤蔓勾住。她掙紮兩下,卻不想一整面牆倏地轟然坍塌。竟隻是一面作裝飾用的假牆!
“轟——”
煙氣濛濛盤在妙辭腳邊,她退後幾步。再擡眼時,妙辭先瞧清了那位譽王。
緊接着發覺,席憬正涼涼地、冷冷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