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辭沒被萬夫人的“歪理”全然影響,卻也暗自吸收不少,本能排斥不倫,排斥一些無法自主掌控的欲念。
這灘水迹,那場绮夢,像是闆上釘釘的罪證。更讓她無法接受的是,前腳才跟哥哥吵了一架,後腳回屋睡覺,明明她把哥哥的臉記得那樣清楚,心裡甚至還在生他的氣,可她偏偏就留下了這兩樣罪證。
妙辭蜷起身,并不想做這種意義上的大人。
***
自妙辭那院出來,席憬踅進書房裡的密室。
甬道很長,黑暗狹長地延伸着。盡頭是一座清幽的小院——那座妙辭撞倒假牆的小院。
他沒料到,先前妙辭竟能誤打誤撞地進到這裡。那之後,他把能進小院的路都封鎖起來。倘若沒人領路,憑妙辭那迷糊勁,無論如何都闖不進來。
席憬搬來藤椅,坐在廊檐底下。腳踢着生鏽的闌幹,聽着一串蝴蝶風鈴“叮鈴鈴”作響。
他手裡攥着一股頭發,那是妙辭最近兩天掉的發。發尾微微泛黃,有些分叉,該好好保養了。頭發襯在他的腿上,他手指翻飛,靈巧地編出一股麻花辮。随後推開一間屋,将這股辮挂在牆上。
四面牆上挂的都是妙辭的頭發,從她六歲起,到如今她十六歲,他把她掉落的頭發都好好收集着,編了許多股麻花辮。最初她的頭發像枯草,又細又軟又塌,還秃。後來慢慢養着,頭發變得烏黑發亮,是詩裡描述的“雲鬟青鬓”。
院很大,前院有閣樓池景,後院卻是隻有他知道的存在。千萬隻蝴蝶骨架,千萬場前塵舊事,都在這裡靜靜睡去。
席憬背過手,盯着滿牆的頭發想了很久。
要不要把共感這件事告訴妙辭?她會信嗎?她一定不相信,認為他瘋了。
不告訴也好,反正她不信。再說,他已經成了瘾。
共感會讓彼此的隐私無處遁形,可他來不及想什麼隐私。他迫切地要抓住她,抓得死緊,哪怕會讓她覺得冒犯。他要這種成瘾的欲念一直存在,哪怕代價慘重。
席憬的頭疼了起來。自從與木偶娃娃共感,隻要聞不到妙辭的氣息,他便惶惶不安,氣惱得想摧毀一切。
他躺回椅裡,正欲糊塗睡去時,耳邊忽然傳來兩三聲細細的低.吟。
像貓在叫.春,然而卻是妙辭的聲音。
這個時候,她早該沉入夢鄉。她在幹什麼?大半夜發癔症?
席憬睡意全無,揉起眼眶。或許明早他該問問别家父母,孩子大了該怎麼管教。
這樣想着,竟一夜無眠。次日天一亮,他頂着眼下的青暈準備出門辦事。走之前,拐去妙辭那院看了看。
廊下有個髒衣簍,席憬走近細看,原來簍子裡裝着妙辭屋裡的床單。昨日下晌才給她換過新床單,還是他自己裁的,怎的今早這床單就髒了?
席憬搬來矮凳,撸起袖子,在池子旁洗起床單。他把皂液往上一灑,一面找着床單上的髒污。
真是不可思議啊,他想,明明才剛跟妹妹吵過架,冷戰一夜還沒聽到她的道歉呢,他竟就屁颠颠地來給她冷臉洗床單了!
棒槌一搭一搭地敲着,黏着皂液,帶着水花,令屋裡的妙辭感到一種黏膩的煩悶。
大清早洗衣裳,簡直沒人性!
妙辭趿鞋下床,“嚯啦”一下掀開門。
“晚點再洗!”
待揉開惺忪的睡眼,妙辭驚得下巴都快挂搭到地上。
“啊——啊!快給我,不準洗了!”她臉頰燒得通紅,風一般飛奔過去,卻不敵席憬動作快。
席憬指着床單上一片碗大的濕印子,不可置信,“你,你……這麼大了還尿床?”
妙辭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哀歎,捂住臉,已經在想下輩子要投胎成花還是草!早知昨夜就該把這床單絞爛了去!
席憬自覺出言不遜,忙改口補充:“沒事,從前又不是沒這樣過。小時候尿濕床單,哥哥給你收拾。長大後……哥哥還給你收拾。”
倘若真是這樣倒好。
可就在話音落下的那一刻,席憬突然意識到這塊濕印子意味着什麼。
對上妙辭害.臊的目光,他心裡一涼。
看來他們想的是同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