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憬計謀得逞,添油加火地說:“你且放開去玩。哥哥病着,沒法親自監視你,豈不如了你的願?”
“不要這樣說,顯得我很沒良心。”妙辭心裡糾結。
席憬讓她去赴宴,她自然高興,這本就是她最初的心願。可她從沒想過,原來她的心願,竟是用他的疼痛鋪墊而成。
倘若逃離哥哥的代價是讓哥哥不斷痛苦,那她甯願繼續窩在哥哥的掌心,哪也不去。
妙辭還想再說些什麼,卻拗不過席憬态度強硬,隻得答應他的話。
“哥哥,你真傻。”
“我不傻,妹妹傻。”
席憬把鼻梁往她頸邊蹭了蹭,與她的肢體觸碰,令他格外上瘾。
傻妹妹,竟完全沒察覺到,他鬧這一出,純粹是在裝模作樣。
她早忘了,他心髒犯痛這個毛病早已治好。明明同她說過,可她隻顧着跟譽王玩樂,把他的話全當耳旁風。
不監視她?怎麼可能!他就算死了做鬼,也要飄在她身邊,日夜盯住她,絕不松懈。何況如今他還在裝病,如何能夠不監視?
妙辭會陽奉陰違,說一套做一套。難道他就不會?
他用輕柔的話抹掉她的警戒心。等中秋那日,趁她不設防,他要一路尾随,用他的眼睛,切實窺視。
妙辭的确很愧疚,踩着席憬坍縮的肩膀才能翻出牆,看看外面的風景,這種認知簡直如芒刺背。
不過她的愧疚來去匆匆,果真到了中秋那日,她反倒心情甚好,挑着簪珥衣裳,樂不思蜀。
她或許當真自私,當真沒良心,可這些事,暫且都留在散宴之後再說吧!玩樂當前,良心似乎不是很重要。
出發前,妙辭在席憬跟前裝了裝,帶着哭腔,不舍道:“哥哥,我走了,你好好養病。”
席憬虛弱地躺在榻上,假裝沒瞧出她的心機,殷切囑咐一番。
妙辭一一應下,乘車出門,車拐到蛇皮巷停下。巷裡另有一駕馬車,供妙辭換乘。
一雙修長的手伸到妙辭眼前,她攀住那雙手,溜進車廂。
坐穩後,妙辭靠着車壁,與譽王對視,彼此的眉梢都爬上一股遮不住的欣喜。
“你瞧,我給你出的計劃當真管用。”譽王笑得臉上沒有棱角。
妙辭颔首說是,“不過殿下怎知當時哥哥就藏在蘆葦蕩裡偷聽?”
譽王眉梢一挑,“天底下不隻世子一人會搞監視,這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監視你我,我的人自然也能監視他。”
原來那天,妙辭與譽王聯手演了一出戲。
倆人剛到淺水灣,譽王就察覺出席憬在偷聽。于是他故意讓妙辭承認她想赴宴,故意湊近妙辭,制造一些動靜,讓妙辭喊一句意味不明的話,好能激怒席憬,逼席憬現身。
譽王知道席憬有個心痛的老毛病,也知道每當席憬暴怒,就會犯了這個老毛病。心一痛,得狠狠痛上好幾日才能慢慢纾解。
犯了毛病,席憬就沒法親自去監視。隻要席憬沒有親自到場,哪怕他派旁人代監,譽王也有信心對付過去。
果然那日席憬現了身,也犯了心病。看來那時他俨然痛得神志不清,才會軟了語氣,讓妙辭去赴宴。
“至于家裡給我安排的那幾位良家女……”譽王懇切道,“你放心,我跟她們見都沒見,早把她們打發走了。這件事的确是我沒處理好,我保證,往後不會再有這種雜事發生。”
譽王眨了下褐眼,“我還是清白的,從頭到尾,什麼初次都還留着。”
妙辭戳了戳他的梨渦,“我知道。”
赴宴途中,她心裡竟有點忐忑。為了自由,為了達到目的,不惜聯合譽王,把席憬算計一番,是不是忒不厚道?
***
榴園。
席憬站在廊下,聽着侍衛的彙報。
“妹妹膽子是真的變大了,竟都敢中途換乘,跟野男人共乘一輛馬車。”席憬挂搭個臉,聲音中氣十足,沒半點虛弱樣子。
以前席憬從沒想過,有一日,他的好妹妹會聯合外面的野男人,一齊陰他一把。
更沒想過,他居然願意配合演完這場戲,“甘願”被倆小孩算計。
從他來到淺水灣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譽王發現了他,也知道譽王派人在暗中監視他。
那又怎樣,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譽王能想到表層之外的第二層,可從一開始,席憬就站在最高層,俯看譽王領着妙辭拙劣地演戲。
從他藏身的那地方遠眺,的确看不到倆小孩具體在做什麼,所以他在各個方向都安插了探子,全角度、無死角地窺伺。
探子給他禀了個消息:舟身輕晃,是因譽王俯身,蜻蜓點水般地親了下妙辭的手背。
妙辭不尖叫不躲避,反倒低着腦袋,紅着臉,羞赧地笑了。
譽王的計劃的确高妙,卻始終漏了一個點——席憬的心病早好了,虛弱隻是他的僞裝。
倆小孩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無縫。可他們又都在怕,怕席憬在相看宴上現身,怕他當着外人的面,戳破倆人為了能繼續暧昧而做出的算計。
尤其是妙辭,甯願讓勝似親哥的席憬忍受痛苦,也要跟外面的情哥哥一起共享歡愉。
“備車,低調赴宴。”席憬沉聲道。
所謂兄妹,竟是借着“為你好”的名義,彼此隐瞞、算計、利用,不止不休。
席憬扶額,耳邊蕩起妙辭說過的話:“哥哥,你脾氣真好,不管我怎麼鬧,你都沒有真正生氣過。”
是麼。
當他心裡的山峰隐隐歪了,越過光明磊落的軌道,踏上一條兄長不像兄長的道路,他還能夠像從前那樣,僅僅給她一個不痛不癢的教訓麼。
“今夜,遣散院裡所有下人。不論裡面傳出什麼動靜,都不許有半條胳膊腿兒進來。有逾矩的,剜去眼珠,砍掉四肢,挫骨揚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