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尾斷在肩頭,齊齊密密,腳上趿着一雙軟底布鞋。
林舞雲勸:“鍛煉身體不急在這一兩天,不如先把身體養好。”
江海不肯,胳膊掙了掙。
林舞雲其實覺得這人不可理喻,但還是保持耐心:“你先起來”
江海沒讓她這麼扯着,用力甩開:“沒那麼嚴重。”
沒那麼嚴重?
林舞雲明明感覺到他皮膚過高的熱度。
“我給你帶了湯,你嘗嘗。”林舞雲改了策略。
江海無動于衷。
林舞雲不怎麼高興,拔高嗓門:“怎麼,隔壁的豬蹄你能吃,我的湯不能喝?我有毒?”
“……”
“江海!”
小朋友都知道受了傷要乖乖聽醫生的話,怎麼這麼大個人還不如小孩?林老師保持不住溫柔也沒有耐心了。
“林老師,我不是你的學生。”江海的氣息不如往常穩,小臂迸起條條青筋,他說,“不該管的别管。”
“你這人怎麼不識好歹?”林舞雲覺得他連小孩都不如。
江海不想聽她說教,明顯感覺到了體能下降,煩躁地扯疼了傷口。
林舞雲見他突然不動,就知道他在疼,更是不高興:“你非要沒事找事是不是?有病趁早治,嫌自己命長?”
這話紮了江海,他緩緩站了起來,影子投在林舞雲身上,那一片黑,帶着無形的壓迫:“我這條命,來的不容易,不要對你不知道的事指手畫腳,你是孩子們的老師,但在我這裡,你什麼也不是。”
林舞雲被駁了面子,氣得夠嗆:“要不是你救了我,我才懶得管你!”
“我說了,不圖你什麼。”
她不再多說一個字,湯也不給他喝,沉着臉站到門外。
她答應小弟的,替他看着這人。
江海以為林舞雲會頭也不回走掉,沒想到她會這樣,他沒上前,默默看着林舞雲的背影,幾秒後,仍舊繼續未完成的俯卧撐。
炙熱的空氣令人粘膩不适,林舞雲能聽見江海過于粗重的呼吸,但她沒再制止。
兩個不熟的人,拌了幾句嘴,其實犯不着認真,但莫名其妙又都放在心上。
又過了一天,陳紅霞非要林舞雲陪她去學校附近開了五十年的理發店剪頭發,往回走的時候,晚霞漫天,林舞雲看見江海了。
水果店敞着門,他靠在半破的躺椅上,閉着眼,手背上有一枚打完吊針的止血貼。
他睜開眼,靜靜看着林舞雲。
林舞雲飛快地扭開頭。
江海咳了咳,又緩緩阖上眼。
第二天是周末,林舞雲坐在車上,看着每天都要經過的街道,幾次想叫凱叔掉頭回家。
可也隻是想想,到底還是站在了水果店外頭。
那人也恢複得快,昨天還病恹恹,今天就能坐起來了。
兄弟倆,圍着電視看八路軍殺鬼子。
林舞雲看見江海試圖學小弟那樣癱着,好像有針紮他似的,翻來覆去不舒服,最後闆闆正正坐直,兩手搭在膝上,終于是舒服了。
年輕的皮膚包裹堅硬的骨骼,影子卻透着蒼老。
林舞雲覺得江海像迷路的旅人,落魄流離,沒有終點。
她不願承認自己是特地過來,仿佛這樣就輸了,扭頭進學校。因為人販事件,學校停了興趣小組,校園顯得冷冷清清。她在辦公室磨蹭兩個小時,出來時看見小弟蹲在路邊發呆。
林舞雲買了兩根冰棍,與小弟蹲一排分食。
冰棍冒着白煙,涼絲絲的,林舞雲嘴都凍紅了,哼了哼:“他呢?”
小弟:“打吊針去了,不讓我陪。”
林舞雲又哼哼:“不是很能麼?看着壯,其實是個繡花枕頭。”
小弟是不允許别人這麼說江海的,但林舞雲說,他沒生氣,反而解釋着:“我哥好可憐的,林老師,你不知道,他本來就有傷,變天的時候夜裡疼得翻身都難,再好的底子都掏空了。”
林舞雲不吭聲。
小弟看着油,其實一股少年氣,為他大哥兩肋插刀:“林老師,你别跟他計較,我替他賠個禮,要是不解氣,你打我兩下也行。”
林舞雲看不慣江海這麼賭氣似的折磨自己,眉心微微蹙着:“他這可是護我受的傷,不好怎麼行,我林家在外頭還怎麼做人?”
小弟深覺有理:“那天其實他挺後悔。”
“他跟你說的?”
“我自己看出來的。”小弟叼着木棍,“你們好幼稚,那麼大人了還吵架。”
林舞雲轉了轉冰棍,蓦地問:“你哥不像南方人,哪的?”
小弟學港片裡的腔調:“母雞啊。(不知道)”
林舞雲:“你怎麼跟他混一起的?”
小弟:“我被他撿回來的。”
林舞雲:“他之前做什麼的”
小弟:“也母雞。”
林舞雲:“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小弟:“知道那些幹什麼,我哥不說我就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