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舞雲見江海一晚上沒怎麼動筷,意識到他不太會吐刺,指着那盤扁魚告訴他:“這種魚刺很少,你嘗嘗。”
江海這才夾了塊肉。
肉很嫩,調味很簡單,吃的是本味。
他又夾了一塊。
林舞雲笑起來,沒想到他還會被魚刺難倒。
不知不覺肉吃完,江海準備翻個面,不遠處老闆臉立馬就黑了。
金鳳和小弟嘻嘻哈哈沒看見,林舞雲趕緊用筷子敲他手,一聲脆響。
江海看着她,不知道哪裡不對。
海邊的孩子從小就知道魚身不能翻,翻身暗喻翻船,這裡家家戶戶都有漁船,最忌諱這些。
林舞雲朝老闆道了聲歹勢(不好意思),盤子拖走,筷子用得很好,在不翻面的情況下剔骨取肉,夾給江海。
金鳳和小弟後知後覺看過來,江海手背都打紅了,沉默地學着其中的門道。
小弟歎為觀止,十分佩服他雲姐。
*
金鳳不喝快酒,與小弟劃拳,桌邊另外兩人幹坐着,大眼對小眼。
江海也不催,随便他們玩到多晚,先離席,出去走走。
林舞雲二話不說跟上,頭飾和衣服已經換回自己的,白色棉布裙擺蕩在腳踝,安安靜靜。
兩枚影子一前一後,江海回頭,看見她啟明星一般亮起來的眼眸,無奈道:“還有要問的?”
“我可以嗎?”林舞雲踮了踮腳,笑了。
江海特地等了等,等她到身邊,一齊走。
林舞雲低頭看兩人鞋尖:“江海,我不會說的,你相信我嗎?”
“我信。”
他們順着主道向前走,棕榈樹飒飒作響,林舞雲順着風問:“那裡是什麼樣的?”
她的世界太小了,她覺得江海的世界太大了。
江海想了想:“隊裡掌勺的大師傅養了隻小母貓,說專治陰陽失調。”
林舞雲輕笑出聲:“然後呢?”
江海低了低頭:“現在應該長大了。”
他們走過主道,腳下是沙灘,漸漸沒有人迹,唯有一艘小漁船在海邊搖曳,漁船上一盞風燈,是唯一的光源。
林舞雲看向他:“江海,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江海微微側過臉,沒有躲開她的目光。
但他沒有告訴她。
“為了國家,為了人民。”林舞雲自問自答,聲音很輕,但堅定。
這八個字,扣動了血紅的心髒,江海緩緩握拳來抵抗這一刻的心潮。
他不知她為何會說出這樣一番話,神情流露探究。
林舞雲朝他微微一笑,笑容甜美。
江海萬萬想不到,自己想要的,在鹭洲,在蟳蜅,在陌生的海灘上,有一個人,肯定了他。
在什麼都不知道的前提下,毫無保留地信賴他。
苟活的自責、背負的質疑、生活的重塑、等待的漫長……一切摸不着的虛無在這一刻仿佛有了落點,這句話,是一個支點,撬動壓抑的渴望。
“我……”
“你什麼都不要說。”林舞雲搖搖頭。
“你……”
“我都懂。”
江海雖然話少,但能讓他這麼幹巴的時候不多,他立在那,看不透她。
“你會打槍嗎?”林舞雲沒忍住,一臉好奇。
“……”江海笑出來。
林舞雲臉紅了,墊着腳緩解不自在,她說:“你不要笑了。”
江海的笑努力淡了淡,但還是挂在臉上。
林舞雲當沒看到,偷瞄他的手:“你有槍繭吧?”
江海大方伸手。
林舞雲飛快地碰了碰虎口。
即使再快,江海也有往回收的能力,但他沒有那麼做。
他的手很粗糙,顆粒般磨着林舞雲的指腹,她後背發燙,仿佛連接了江海的另外一半人生。
“我在舞蹈的最後做了大改動。”林舞雲提起自己的事。
江海問:“時間夠嗎?”
林舞雲點點頭:“但是不知道哪一版更好,你幫我看看?”
江海送水果時看過一些片段,有孩子們跳的,也有她跳的,這是第一次,他獨自一人,看她完完整整舞蹈一曲。
月光下,那曲調輕快童稚,她的身體妩媚柔軟。
江海覺得,林舞雲是為舞而生的。
金鳳把小弟灌醉,出來找兩人,順着主街,遠遠地看見江海的身影,再走近一些,看見翩翩起舞的林舞雲。
她的裙擺如花傘,他的目光如初日。
金鳳沒有上前,反而背對着他們往回走。
一曲終了,她問他:“你選哪個?”
江海選不出來。
大老粗一個,覺得都差不多。
林舞雲啧啧嫌棄:“明明就不一樣!”
“要不你讓金鳳看看?”
林舞雲口是心非:“算了還是我自己選吧,她才不會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