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鳳不常拍照,姿勢比較僵硬,林舞雲手長腳長,随便一站就很有派頭。
林舞雲在江海身邊指揮金鳳:“手擡起來,挽一下頭發嘛,你怎麼啦,還會害羞吼?”
小弟蹲在金鳳腳邊,躲在江海的取景框外,路邊摘了片芭蕉葉,給她扇風,聽見金鳳嘴唇不動地罵人:“我怎麼還不能害羞了?這是老娘第一張生日照!哇怎麼才能讓林舞雲閉嘴啊!”
小弟捂嘴笑,沒有再快樂的了。
林老師架子很足,把金鳳看做自己舞蹈班的學生:“我聽見你罵我了啊!再哔哔我不管啦!”
江海噗嗤笑出聲,手都抖。
金鳳實在想要一張美照,央求:“我根本沒說話你看錯了啦,哎你不要走,我讓我嫂子把衣服送你!”
林老師站住腳步,有點不情願又有點心動,哼哼:“好吧,我們再試一次。”
江海重新架起相機,那個相機不知道是什麼牌子,很輕,很适合女生使用,變焦鏡頭能捕捉到很多細節,他也聽林老師指示,她說能拍了才按快門。
拍了幾張,林舞雲湊到江海跟前看效果,纖長的手指滑過畫面。
金鳳在那頭吼:“怎麼樣,我有沒有蓋水?(很漂亮)”
林舞雲毫不猶豫揚聲道:“你本來就很水啦!”
金鳳的皮膚是海邊人會擁有的正常膚色,她不似林舞雲那樣白皙,略黃的臉頰上飄起兩朵紅暈,難得有些腼腆。
隻因誇她好看的是林舞雲那樣好看的女人。
她也不認輸,讓出位置:“換你來!你也水!”
林舞雲逗她:“你再拍幾張嘛!”
金鳳罵人:“本來就黑再曬不能看了!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曬不黑嗎!”
林舞雲滴滴嘟嘟過去:“我也怕啊!我都仔細保養的!”
金鳳說她小姐命,蹲下,要和小弟一起幫她扇風。
“不用不用,你們過去涼快一下!”林舞雲趕人。
實際上,她和江海說好了,要拍一張豎屏的,腳丫子都要拍進去。
黃昏,如橙色的果汁倒在海面上,近海裡,蟳蜅阿姨們在侍弄自家養殖的鮑魚,林舞雲細細觀察,手抱笸籮,學着樣子緩緩低頭。
她不需說,江海已經摁下快門。
小弟口水要留下來,呢喃:“小雲姐真好看呐。”
金鳳沒有異議,心裡有淡淡的羨慕。
但林舞雲隻安靜了這麼一瞬,轉眼便叽叽喳喳問江海:“怎麼樣?可以嗎?我剛剛有沒有閉眼?”
“沒有。”江海舉手比了個大拇指。
即将天黑,店裡派人來喊他們吃飯,金鳳捂着臉快快跑走,貼牆根先過去,小弟走走停停,叼了一支野草在嘴邊。
林舞雲正要過來,江海忽然喊停。
他指着前方:“你看。”
林舞雲轉身,滿目金光,夕陽跳進海裡,将一切都融成了不真實的模樣。明明是海浪陣陣的地方,一時間又安靜得不可思議。
她敞開手,任風穿過。
風揚起衣袖,頭上的花兒微微綻放。
江海默默又舉起相機。
他喊:“林舞雲!”
前方的女人猛地回頭,不知為何會笑,笑意噙在嘴邊、眉梢、眼角,紅潤的嘴唇輕輕展開,露出潔白的牙齒。
江海記錄下這一刻。
她是那麼年輕,那麼自由,那麼肆意,那麼快樂。
*
回去時,林舞雲讓江海陪着去車裡一趟,拿走了帶了一路的藍色紙袋。這個紙袋在開席後輕輕落入金鳳掌心。
林舞雲:“生日禮物。”
金鳳是很驚喜的。她沒收過這樣包裝精美的禮物。
在此之前,與朋友一起慶祝生日這樣的事也是不常有的。
她很感動,又不想讓大家看出來,沉默地低頭拆禮物。林舞雲沒有這樣的心境,每年生日陳紅霞很早就開始準備,宴請那天很多人來家裡幫忙,往來賓客大部分她都不認識,但送禮不含糊,她收過很多限量奢侈品,拆盒子拆到不耐煩,最後全都交給保姆。
盒子拆開,是一款玻璃球香水。
金鳳幾年前在熟人那裡買過一瓶香水,據說是海關A貨,價格很實惠,她隻舍得在沒有開店、身上不會沾滿油煙的日子裡噴一噴。
但那樣的日子終歸是少數,于是那瓶香水到現在還剩很多。
林舞雲催她:“你試試看!”
金鳳獨自撐起一家店,其實拿自己當男人用,香水是很女性的東西,她不知為何,突然有些害羞。
應該說,是更多更柔軟的東西在内心複蘇。
她小心地噴了一泵在手腕内側,低頭輕嗅,是很甜蜜的味道,如她的少女時代。
與之相比,她也知道了,熟人那裡買來的實惠貨,應該是假貨。
林舞雲滿心期待:“怎麼樣,喜不喜歡?”
金鳳輕撫手腕:“你還蠻有品味。”
林舞雲得她這麼一句,很無語:“我不說謝謝沒關系吧?”
金鳳切了聲。
林舞雲拍拍她:“阿鳳,你放眼看,鹭洲誰比我有品位?”
金鳳下刀子快準狠:“看男人眼光不行。”
林舞雲跳起來:“香水還我!”
金鳳眼疾手快藏好,安撫:“好了好了,吃鮑魚老闆。”
全程,江海與小弟沒說一個字。
這就很好,金鳳與林舞雲都覺得,男人在自己不懂的事情上,少指手畫腳。
但江海與小弟也沒閑着,他們圍觀了兩個八字不合的女人奇怪的友誼。
金鳳提議喝一杯,小弟附議,林舞雲擺擺手,說自己筷子沾沾就倒。
江海要開車,不肯喝,于是小弟陪金鳳小酌。
禮物送完,更多的海貨上桌。在江海看來,吃海鮮是一件精細活,需要用舌頭耐心品味那份鮮,也要有毅力從魚肉中抿出其中暗藏的刺。他束着手,吃得沒有很自在。在他的家鄉,人們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圖的是一份爽快。
海邊有奇怪的魚,兩隻眼睛長到一起,平鋪清蒸,老闆端上桌,叮囑小心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