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姨把早餐從廚房端出來,還誇道,“芽芽起這麼早呀!”
在景和春眼裡,九點已經很晚。
在安茗村,大家六點起床,七點就要出門采茶。
奶奶知道景和春愛偷懶,一般都不叫她幹農活,但她還是養成了早睡早起的好習慣。
她幹巴巴地朝張姨笑,享受起早餐。
她吃飯一般不會玩手機,可人在尴尬和無聊的時候總要找點事情做。
發小群裡很熱鬧,都在問她晚上睡得怎麼樣。
五個人的群隻有四個人說話,剩下一個在和她私聊。
不是安慰,而是煩不勝煩的——
「你怎麼不幫我助力」
「砍一刀」
「這個點一下」
景和春有些無語。
這男生是梁凱,在大人們愛聊的“誰最能讨芽芽歡心”這一話題中,他是常被提起的調侃對象之一。
原因在于,他真的向景和春表過白。
自那之後,景和春就有意和他保持距離。
但他一再保證之後隻把她當朋友,并屢屢做出這樣沒臉沒皮的行為,景和春也邁過了這個坎。
——可這也不要臉得過頭了吧。
她表情複雜地打字:「你的一天就隻有砍一刀嗎?」
兩人之間是能開這種玩笑的。
按照常理,梁凱會怼回來,但他此刻直接轉了兩百塊錢,備注“自願贈與”,将景和春吓得不輕。
「薅到的,送你了,下次記得幫我助力」
「讓你買點助眠的東西,你别亂花了。睡不着就泡泡腳喝點熱牛奶,又發微博又發消息恨不得昭告天下呢,你抱着手機玩怎麼能睡得着」
看來這人還有點良心的,就算碰撞不出愛情的花火,起碼也是十幾年發小。
景和春謝謝他的好意,但沒收。
沒多久,程棟梁下樓,吃完早餐就要去上班。
“舅舅假期就稍微放松一些,平常這個點早就出門了。”
景和春了然,“知道啦,舅舅,你節假日工作也很辛苦的!”
“不辛苦,能讓你們衣食無憂、吃好住好我就開心!芽芽錢夠不夠花,要不要舅舅再給點?”
怎麼一個兩個都想給她塞錢,景和春慌忙表示自己夠用,舅舅才罷休。
走之前,程棟梁又叮囑一句,“對了芽芽,你拿點早餐去隔壁看看,翟以霖爸媽最近不在淮甯,沒人照顧。”
“這樣嗎?”景和春點頭應下,“好。”
心裡卻想,說不定他和程乾宇一樣沒起來呢。
推開程家大門,景和春正準備去隔壁那幢屋子。
意外在花木架旁邊看到熟悉的身影。
景和春的語氣有些驚訝,“以林哥?”
他不僅已經起床,甚至還在打理花草。
少年身着白T,後背一排英文小字是整件衣服僅有的圖案,下身是一條水藍色直筒牛仔褲,簡單幹淨。
這幾盆花看上去是餘錦君自己在院裡種的,景和春不解問,“你把它們搬出來啦?”
這幾盆綠植已經開花,花期一般都得避着雨,景和春特意觀察過,它們昨天不在這兒。
“嗯,看了天氣,今天就開始放晴了。”
“真的呀?”景和春不自覺露出笑容,自誇道,“我運氣這麼好,一來就是晴天。”
翟以霖停住動作,煞有介事,“記錯了,明後兩天是大雨。”
“真的嗎?那就是我一個人出遠門太勇敢,老天被我感動哭了!”
“······”
她想起正事,晃了晃手裡的飯盒,“你吃早餐了嗎?”
“吃了。”
意料之外的答案,景和春尴尬一瞬,把已經遞出去的飯盒收回。
“噢噢。”說罷,轉身回屋。
翟以霖叫住她,笑容無奈,“就回去?”
景和春回頭,水潤潤的眸子寫着疑惑。
“不……然呢?”
翟以霖視線落在那個飯盒上,倏然接過,“等會兒吃。”
“陪我散會兒步。”他的語氣理所當然,在旁邊的水龍頭下洗淨手,擦幹淨水漬。
那淡然的樣子,好像不在意景和春同意還是拒絕他的提議。
不過,她确實跟上去了。
“為什麼早上散步?”
“你想晨跑?”
“不不——”景和春搖手,說到一半突然打了個噴嚏,“阿秋!”
翟以霖打量她,荷葉邊的白襯衫,外面搭了件民族風開衫,再配上看着挺厚實的黑色休閑褲,看着不會冷。
“感冒了?”
“沒。”
景和春拉好衣衫拉鍊,說話的這一會兒,陽光已經擠開雲層,照耀大地。
說是陪他散步,還真是陪他。
陪他在草坪剪了草、魚塘放了飼料、還在大院門口喂了貓。
翟以霖話很少,總是要景和春挑起話題,叽叽喳喳地在他耳邊吵。
不過翟以霖比程乾宇耐心多了,景和春決定大度地原諒他的寡言。
待那隻流浪貓吃飽喝足,景和春不免好奇,“你每天都要幹一遍這些嗎?”
“偶爾。”翟以霖解釋,“清明假,園林師傅不上班。”
“那這隻貓呢?”
“喂了一次糧它就賴上我了。”
“怎麼不直接把它帶回家養?”
“我爸有鼻炎,我媽對貓毛過敏。”
景和春“啊”了一聲,“真可惜。”
翟以霖無所謂道,“我不喜歡貓,我有自己的寵物。”
“什麼?”
他停頓片刻,“是沒毛的,有機會給你玩。”
“好呀!”景和春有些興奮,更加喋喋不休,“其實我對貓貓也沒感覺,我更喜歡狗!特别喜歡!”
她咋咋呼呼,說完這句就停了,亮晶晶地眼睛看着翟以霖。
表情期待,像是邀請他繼續問下去——你問我喜歡什麼狗!
翟以霖微不可見地扯了扯唇。
耐心問:“你喜歡什麼狗。”
景和春這回連動作也停了下來,目光直勾勾,正看着他。
她擡手舉到他頭頂,隔着空氣做出撫摸的動作。
指向性不要太強。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養隻邊牧!”
“像哥哥你一樣聰明就最好啦!”
“……”
“?”
-
“真假的。”
關上商店門,籃球場的喧嚣嘈雜被隔在一屋之外。
整個世界都要降下幾個分貝,朋友的散漫笑音在耳邊清晰響起,“怎麼會有人當你面說你狗啊?”
翟以霖冷着一張臉,面表情地掃碼買水。
扔給池天逾一瓶,揚揚下颌,示意出去說。
太過安靜的環境不便談論私事,翟以霖重新推開門,球場沉悶的撞擊聲鋪天襲來。
随便找了個沒人的地方,他語氣不明地開口,“聽她語氣不是罵我,我不和小女孩計較。”
擰開瓶蓋,翟以霖沒直接喝,先将半瓶澆下,把左右手分别洗淨。
一個陌生籃球咕噜咕噜滾到腳邊,翟以霖沒空注意,垂眸悶悶笑着,“程乾宇有把她扔給我的打算。”
池天逾懶洋洋地靠着牆,散漫猜測:“是他最近在群裡抱怨的綠茶妹妹?”
語氣中含着看熱鬧的調侃。
洗完手又拿紙巾擦了,翟以霖才仰頭喝下,揚起的下颌線淩冽,沒給出回答。
池天逾自顧自繼續,“那有意思了。你不是專治……”
“她不是。”翟以霖停下來,突兀打斷他的話,“程乾宇跌一跤把腦子也跌沒了,你不用聽他胡說。”
池天逾從他的語氣嗅到不同,掃來一道敏銳目光,似笑非笑。
“行,我對咱妹失禮了,我的錯。”他點頭,連帶改了自己口中的稱呼,眸色中看熱鬧的興味更濃,“無論她好壞,那也是打算扔給你管啊,你願意管這閑事。”
一瓶見底,翟以霖合上瓶蓋,将空瓶随手扔進旁邊的垃圾桶。
這時才注意到靠在腳邊的球。
的确算是閑事。
他後跟踩下将其彈起,輕松接住。
他掂量兩下,環顧後卻沒找到主人,于是無聊拍地,一邊回答。
“不麻煩,就先管着。”他嗓音清冷,不帶什麼感情,“留着說不定有用。”
他說這話的時候,像是平緩的溪流遇到陡崖,沒有任何預兆地急轉直下,無端端跌入谷底。
原本還期待聽到什麼料的池天瑜眼皮一跳,沒想到他這麼壞氣氛。
那姑娘要是聽到這話,估計得委屈掉眼淚。
也是,翟以霖這人,連最基本的良善都做不到。
池天逾對他的本性竟然還存有一絲浪漫的幻想,真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