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以霖看着對話框反反複複的“對方正在輸入中”,沒搞清楚景和春在想什麼。
她如此迂回地加了他微信,這會兒卻不說話。
翟以霖登錄微博,果然看到了她新發的博内容。
「你們懂我學英語的感受嗎,就像茶壺裡煮餃子,有嘴道不出……」
底下有給她推薦翻譯軟件的,有給她推薦網課的,還有連發三個“我也是!”以表共情的。
翟以霖幾不可察地牽了牽唇角,漆黑瞳仁罕見地泛出柔軟的光。
從景和春搬到淮甯的第一天,翟以霖就意外發現了她的微博賬号。
要不是上面所有圖文和她息息相關,翟以霖都認為是自己弄錯了。
在她本人親臨淮甯之前,程乾宇已經用言語蠻橫地鈎織出綠茶、腹黑的形象。
翟以霖不相信他的片面之詞,沒把這個初來乍到的鄰居妹妹放在心上。
左右不過是個在鄉下長大、與奶奶相依為命的姑娘。
能至于闖入他們生活,帶來掀天揭地的變化?
然而,這個賬号意料之外被他摸出,倒是感到有些驚喜。
翟以霖自己都不知道,這份“喜”從何而來。
隻是,他接連幾天都在思忖,思忖景和春到底有什麼能耐。
她的名字在腦海中便揮之不去了。
從以往的微博條文來看,不清楚那幾萬的粉絲是因為什麼而關注她。
通篇都是日常的分享,像極了一個小女孩随手寫的流水賬。
「踏上了去城市的列車~」
「收拾東西的時候“不小心”把跆拳道服露出來了,如願看到大白落荒而逃的背影哈哈嚯嚯嘿嘿嘻嘻!!本王可不是好欺負的!」
「第一次寄信!投遞中~要感謝小邊哥哥的幫助啦」
「大白實在是太讨厭了!他竟然拿邊哥的寵物蛇吓我,幸好本王膽子大,哈哈哈」
……
——慢着,大白是誰?
翟以霖結合語境才發現,這可能指的是程乾宇。
不解地往前翻,發現她第一次提到程乾宇是4月5号。
到家那天,她這樣描述第一印象——
「這麼多年不見,表哥還是那樣傲慢無禮,像是老家張着翅膀噗噗大叫的大白鵝」
底下不少評論:
「發生什麼啦大王,表哥欺負你嗎」
「壞表哥,壞大白!」
「芽家軍,明天的晚餐是鐵鍋炖大鵝,誰支持誰反對!」
由此,之後的每條博文,無論是她還是底下的網友,都把景和春表哥統稱為大白。
翟以霖覺得新鮮,不禁輕笑出聲。
認識這麼久,他從沒聽說有誰這麼說程乾宇。
然而,他繼續往後面看。
翟以霖笑容有些凝滞——
「但是鄰居哥哥不一樣。
鄰居家哥哥又高又瘦又帥,幹淨整潔的黑發,皮膚冷白,眉眼深邃,颌線窄長,看起來智商就很高……像邊牧!」
這條的評論也不少。
「哇,聽起來小邊哥哥很帥哦!」
「芽芽有沒有照片呀~我們想看QAQ」
“……”
小邊哥哥?
翟以霖心情有些複雜,很難想象有人會這樣稱呼他。
可是一想到是景和春。
翟以霖沉吟片刻,覆在電源鍵上的拇指稍稍用力,屏幕暗下去,他收起手機。
房間又陷入一片黑暗,不見一點光。
他沒有開窗簾的習慣,整個房間密不透風。
如果不開燈,無論晝夜,皆是晦暗滿室。
他喜歡在黑暗中思考問題。
她圖文透出一股積極向上的生命力,給人的情緒價值拉滿。
……可僅僅因此,就能讓那麼多人關注她麼?
他暫且想不出答案,隻是動作機械地将這半年内地博文反複浏覽。
或許是因為打開她主頁太頻繁,系統便開始自動推送。
有時候想點個贊,或者發條評論,礙于當時登錄的學校官方賬号不合适,他甚至重新創了一個微博号。
名稱是一串亂碼,翟以霖不在意。
甚至覺得那串字符還挺順眼。
景和春成了他的第一個關注,他混迹于她泱泱五萬粉絲之中。
又不想自己太過于明顯,他接着關注了各大新聞網、幾個科普賬号,一些球星。
所以之後。
他總是能很及時地通過手機了解到她的心理狀态。
就比如現在。
景和春竟然還在為那篇範文苦惱。
頂着那串亂碼,翟以霖打字評論。
「學習語言,交流還是很重要,建議博主問問身邊人。」
末了,又覺得這條評論語氣還不夠強烈,和評論區那些小姐妹格格不入。
他把句号換成感歎号,建議兩個字換成真誠建議四個字。
讀了一遍覺得沒問題,翟以霖點擊發送。
根據他的觀察,景和春有回複評論的習慣。
距離她剛發完這條微博才過去五分鐘,她一定能看得見。
翟以霖放下手機,沒再管,收拾衣物去洗漱。
回來的時候,果然看到手機上景和春發過來的消息。
不是微博的回複。
是微信的——
「哥哥在嗎」
-
不敢問翟以霖,倒不是景和春扭捏或是膽子小。
最近這段時間,她請教過的人太多,就算别人不嫌煩,她也要嫌自己笨了。
而翟以霖很聰明。
見面第一天,她就這麼覺得,後來在學校,知道他是學生會主席,更加崇拜。
他品學兼優,同學老師無人不誇。
還能幾句話拿捏程乾宇。
最主要的是,翟以霖平常待她很好,體貼又細心。
雖然話少,但他向來是行動大于言語,方方面面都很照顧她,像是忠誠的守衛者。
景和春發現,她很難在翟以霖身上挑出什麼毛病。
越是無暇的鏡子越是能照得人自慚形穢。
景和春不好意思在翟以霖面前請教笨蛋問題。
她躊躇片刻,才打開微信的聊天框。
有個網友在評論區說,說語言類的學習就是要交流,她也認為這一點沒錯。
景和春打下一行字。
「哥,這次月考的英語範文,你看看第四句話,裡面帶了三個that!把人都要繞暈了。」
剛從浴室出來,翟以霖拿着毛巾擦頭發,分出一隻手回她消息。
「把全文發我。」
高中英語作文最多也就兩百字,他粗略掃完,裡面有四個長難句,難怪能讓她愁成這樣。
雖然才剛拿到手,翟以霖已經有了講的自信。
景和春還在這頭等他的回複,上了歲數的手機沒由來地卡頓一下。
半晌,一則語音通話打了過來,頭像顯然是她剛加上的翟以霖。
景和春磨磨蹭蹭找到耳機,按下接聽。
少年清磁聲線如潺潺流水。
“窗簾拉開。”
剛才,景和春自怨自憐了會兒,難得窗簾緊閉地對着他,
她按他所說重新拉開,翟以霖的臉隔着兩層透明玻璃,隐隐綽綽地出現在視線中。
看不清表情,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會不會出現一丁點的不耐煩。
景和春調整了一個角度,對視的那一刻,那張俊朗周正的臉上牽出一個很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