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回過身來,隻見一個身影快速從後邊竄過,隐在了人群裡。
她低頭一看,大驚失色。
雪白的裙子上染上了一大片鮮血,散發着濃濃的腥臭味。
且這部位正巧在大腿根側,一眼看去,就像是女孩的經血。
雖然蘇曉在宴會廳的一角,但這腥臭味卻快速蔓延開來,已經有人注意到了她。
那些陌生的面孔一個個轉頭吃驚地看着她,或鄙夷、或同情、或嫌惡、或幸災樂禍。
巨大的羞恥感如同一塊臭抹布蒙住了蘇曉的口鼻,讓她覺得呼吸困難。
蘇曉距離宴會廳的大門很遠,一路穿行過去,恐怕整個宴會廳的人都會注意到她。
她的腳如同被水泥封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在越來越多異樣的目光下,熱意直沖她的臉頰,熱得發燙,像被架在了燒烤架上。
無助,惶恐,她像被赤身裸/體丢到了舞台的中央,周圍全是興緻勃勃的看客。
就在蘇曉近乎絕望之時,一個英俊儒雅的男人朝她走來,他脫下了身上的黑色西裝,遞給了她。
“圍上吧。”
她如同溺水的孩子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飛快地接過,圍在了腰間。
“謝謝您。”蘇曉不敢正眼瞧他,她低頭表示謝意,“我一會兒還給您。”
說罷,蘇曉便逃也似的快步穿過了宴會廳,雖然路過的衆人也對她行了注目禮,但暗黑色的西裝給她遮住了最後一絲體面。
穿過大門,蘇曉大口喘着氣。
溺水的人爬上岸,卻早已丢了半條命。
她剛要跑回房間,卻在樓梯口被蘇東旭堵住了。
蘇東旭壞笑着說:“跑得倒挺快,怎麼樣,我特意為你準備的生日禮物還喜歡嗎?”
“讓開。”她沉聲說。
平日裡蘇東旭怎麼欺負她她都能忍,但這樣大庭廣衆下的公然羞辱還是第一次,她心中噴薄的怒火嘶叫着要去撕碎蘇東旭這張壞笑着的嘴臉。
但今天是姐姐的生日宴,她不能毀掉。
她必須忍。
“急什麼,今天那麼多大人物在場,讓他們也看看你這個小雜種是怎麼丢人的。”
“請你讓開。”
蘇曉提高了音量,她直視着蘇東旭詭計得逞的小人嘴臉。
她的身體裡流着一半和他相似的血,想到這,便是一陣惡寒。
但在這個家裡,若是要與他硬碰硬,最後頭破血流的隻能是她。
見到蘇曉還是這樣一副不溫不火的樣子,一瞬間失了興緻。
姐姐的生日宴他也不想鬧得太過,反正他已經達到羞辱她的目的了。
“好,我讓就是了。”蘇東旭半斜開身子,攤了攤手,“忘了告訴你,今天潑在你身上的是剛殺的老鼠血,特别配你這種陰溝洞裡出來的人。”
蘇曉一語不發,越過他,迅速地跑回房間,關上了房門。
她背靠在房門上,雙腿已支撐不住搖搖欲墜的身子,緩緩滑了下去。
崩潰,隻能在無人知曉的角落。
她緊緊咬着嘴唇,不想讓淚水流下,但眼淚還是不争氣地從眼眶滑落。
一滴一滴,接連不斷,打濕了她的禮裙和不屬于她的西裝。
蘇曉這才意識到她忘記了解開西裝。
她連忙站起身來,解開那件精紡羊毛西裝,不出意料西裝内側已經沾上了血迹。
老鼠血。
腥臭味中混雜了一絲淡淡的白麝香味,想必是那男人噴的香水。
她輕歎了一口氣,這沾了血迹的西裝那個男人肯定不會要了。
她當時慌亂之中說要還給他,現在想想很欠考慮。
她小心地将西裝疊在了床頭櫃上。
蘇曉打開衣櫃,想要換身衣服。
一隻被開膛破肚、血淋淋的死老鼠從天而降,落在了她頭上。
“啊!”
她被吓了一跳。
從前和媽媽住在破舊的出租屋裡,她沒少和老鼠打交道。
從恐懼到麻木。
那隻死老鼠面目猙獰地瞪着她,似在将這無妄之災怪在她頭上。
她心裡發怵,不敢再看。
老鼠血滴滴嗒嗒沾在了她頭上,如今,她又要去洗頭了。
也不知那人什麼時候離開,希望趕得上。
快速洗完澡,稍吹了吹頭發,換完簡單的白色雪紡襯衫和牛仔褲,蘇曉盯着地上的死老鼠出神。
它的死狀凄慘,眼神卻似乎與方才不同了,帶着些詭異的可憐和哀怨。
她自嘲着笑了笑,若說這偌大的宅子裡誰與她同病相憐,恐怕隻有這隻老鼠了。
外婆說慘死的靈魂若不能好好安葬,會化作無法投胎的孤魂野鬼,無家可歸。
蘇曉鬼使神差地用餐巾紙裹着撿起了這隻老鼠,裝進了一隻不常用的帆布袋裡。
她跑到了大宴會廳門口,廳裡的人走了小半,她快速掃了一眼,并沒有那個男人。
他已經走了。
蘇曉有些失望,他幫了她,她卻沒有好好地道謝,還折了人家一件一看就很昂貴的西裝。
夏末有風的夜晚有了一些涼意,今日無雲,夜空中布着零碎的星星。
蘇曉回房帶着裝着死老鼠的帆布袋來到了主宅後的花園裡。
她從花房裡拿出把小鏟子,瞅準了一塊稍微空曠的土地,就蹲在地上鏟起了一個小坑。
這詭異的場景她想想又要發笑。
人家是黛玉葬花,她蘇曉是葬老鼠。
帶着青草味的泥土一把一把撒在了它的身體上,漸漸掩蓋住了濃烈的血腥味。
月光照着它身上,似是溫柔地為它蓋上了一層棺木。
“小老鼠,下次投個好胎吧。”她喃喃說。
蘇曉頭頂的月光忽而被遮住了一塊,她微轉過身子,擡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