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
蹲作一團小小的她被籠在了他纖長的影子裡。
一身挺括的白襯衫,沒打領帶,襯衫領口有一粒扣子沒有系上,露出一截清晰的鎖骨。
沐浴在月光下的男人面部輪廓更加清晰起來,她這才來得及打量。
《A Man in Armor》
蘇曉一瞬間便想起了倫勃朗的那副肖像畫。
他有着和畫中的男人一樣筆挺鋒利的鼻梁,鼻頭是恰到好處的微勾弧度,他的眉骨立體飽滿,有一種深邃的力量感。
是東方人很少有的骨相,絕佳的肖像畫練習素材。
而男人的眼睛卻是一雙瑩潤的桃花眼,眼型略微細長,帶着東方人特有的柔情和優雅,從容地望着她,令人心尖一顫。
莫名的熟悉感萦繞在她心頭,像是他們已經認識了很久。
蘇曉忽然意識到她盯着他看了太久,不太禮貌,連忙起身道歉:“抱歉,剛剛在宴會廳沒有找到您,沒想到您在花園裡。”
“裡面有點悶,出來透透氣。”
男人的聲音在甯靜的夜裡也更加清楚,沉穩溫潤。
蘇曉擡頭望着他,點點頭,“真是不好意思,您的西裝被我弄髒了,我賠給您。”
他溫和地說:“不用賠,不值多少錢。”
來這的人非富即貴,想必也是真的不在意一件西裝的錢。
蘇曉默了一會兒,她來得匆忙,也沒來得及帶上什麼謝禮。
她繼續說:“謝謝您剛剛幫了我,不知道該怎麼感謝您。”
“舉手之勞罷了。”男人不經意地問,“你剛剛在做什麼?”
他朝她挖的洞瞥了一眼。
“我在……我養的一隻寵物鼠死了,我想把它埋在這裡。”
蘇曉撒了謊,她并不想在這個男人面前訴說自己的遭遇。
男人微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蘇曉想盡快結束老鼠這個話題,進而問:“您方便留一個地址和電話嗎?我再送一件新的西裝給您。”
她真誠地望着他。
她不喜歡欠别人人情。
男人想了想,說:“西裝内側口袋裡有我的名片。”
“好,那您怎麼稱呼?”
“季行川。”
季行川,蘇曉在心裡默念了一遍這三個字。
一陣淡淡的白麝香味吻了吻她鼻尖,慵懶,蓬松,像沐浴後埋在脖頸間溫軟的潮氣。
“季先生想不想去花房裡逛逛?”
蘇曉莫名不想和這個男人告别,這個糟糕的夜晚終于有了些美好,而她舍不得這美好這麼快溜走。
季行川猶豫了會兒,還是說:“好。”
後花園裡巨大的玻璃花房挂着許多串一閃一閃的暖黃色燈球。
花房裡層層疊疊種着滿滿的玫瑰花,有漸變粉的愛莎、玫紅的弗洛伊德、黃色的金色海岸、紫色的海洋之歌。
但最多的還是姐姐喜歡的粉荔枝和她喜歡的小白兔。
“這裡是我和姐姐一起打理的玫瑰花房,您看看有沒有喜歡的,我給您寄一些過去。”
“你喜歡那個?”
季行川沒有回答,而是指了指小白兔問。
小白兔通體雪白,但當花瓣展開中間藏着淡雅的粉色,嬌美可愛。
“沒錯,您怎麼知道?”
“和你今天穿得很像。”季行川微側着頭細細端詳了會兒,接着問,“它叫什麼名字?”
“小白兔。”
季行川笑了下,“這名字挺合适的。”
他笑起來很好看,蘇曉偷偷地想。
“那我送您些小白兔吧。”
看他端詳了那玫瑰這麼久,應該是喜歡的吧。
“好。”他淡淡說。
到了他的應允,蘇曉的心裡有些小小的喜悅。
她小心翼翼地剪下九朵白兔玫瑰,用牛皮紙熟練地包成花束,遞給了他。
九朵,代表感謝。
他接過花,對着她淺淺地笑:“謝謝,很美。”
她看到小白兔純白的花瓣綻開了一些,露出裡面薄薄的粉來。
那一瞬,月亮偷聽了她的心跳。
蘇曉移開眼去,不敢多看。
“您喜歡就好。”
蘇曉不敢再耽誤眼前的男人太久,繼續說:“耽誤您的時間了,我送您出去吧。”
“好。”
看着季行川高削挺拔的背影離去,蘇曉有些怅然若失。
但她很快趕走了心裡的失落,她已經習慣了稍縱即逝的美好。
那些匆匆的過客,來過,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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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曉睡得一向很淺,天剛蒙蒙亮,她便從睡夢中醒來,隻見季行川高大的身子窩在皮椅裡,閉目睡着。
他在這裡陪了她一夜。
她打量着他,如今的季行川比兩年半前消瘦了些,蘇曉用眼眸描摹着他的輪廓,一筆一畫,早就烙在了她心裡。
青色的胡渣在他微翹的下巴上冒了出來。
昨晚對誰來說都是漫長的一夜。
想到姐姐,她心尖刺痛,多麼希望這隻是一場噩夢。
忽然她開始了一陣猛烈的咳嗽,将季行川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