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跟淩鋒兩個人在路上飄得太久,當車開進高鐵站,久違看見熙熙攘攘的人群,李曦雯的第一感覺竟然是有些不适應。
看得出淩鋒本來是想找個安檢口附近的地方停車,可惜人多車多,車位都塞滿了,他開車繞了兩圈,暗罵了句髒字,勉為其難在一個犄角旮旯的地方找了個臨時停車處。
車停穩後,淩鋒先下去抽了支煙,回來時把行李箱給她拖到副駕車門外,一條胳膊搭她門邊上,神情心不在焉的,看着像是有話要說。
李曦雯低頭等了一會兒,什麼話都沒等到,垂着眼簾抿了下嘴唇,背好背包,慢吞吞地下了車。
“真走了?”
淩鋒把行李箱推給她。
李曦雯接過來,故作輕松笑了下,“對啊。”
“哦對,還有這個。”
她低下頭,在牛仔褲口袋裡翻找,把駕照拿出來還給他。
淩鋒聽着悉悉簇蔟布料摩擦的聲音,看着她,沒接。
“幹嘛啊?”李曦雯警惕地問他,“你難不成還要我雙手奉上?”
仰面望去,他一雙黑眸深邃,在這一刻竟然有那麼一丁點凝望的意思。
“小公主。”
半晌,淩鋒開口叫她。
李曦雯這一路早被他叫煩了,每次都期待他能說點什麼,結果每次得到的都是沉默。
她越想越氣,惱怒地低呼了兩聲:“到底叫我幹嘛啊幹嘛啊幹嘛啊!”
他還是沒說話。
“我警告你,你要是再說沒事叫我玩,我就——我,我就……”李曦雯左看右看,沒什麼東西可以拿來威脅他,想了想把他的駕照舉在風裡,龇牙恫吓道,“我就把你駕照扔了!”
淩鋒一下就笑了,抱着手點點下巴:“扔啊,來,扔,我看着你扔。”
李曦雯受不住激,立馬跑到停車場的圍欄邊上踮起腳,還沒等她擺出架勢吓唬人,一道帶着淡淡煙味的風就疾步跟上來,滾燙結實的熱意虛虛貼在她的後背上,她像是靈魂被灼燙,整個人瞬間卸了力道。
手裡一空,還沒反應過來駕照就被他搶過去,李曦雯下意識擡頭,見他竟然作勢真要往圍欄外面扔。
“哎呀!别真扔呀!你瘋啦!”
李曦雯趕緊跳起來去搶,奈何身高差距實在太大,搞得她又蹦又跳還大喊大叫形象全無。
一個半退不退,一個奮起直追,腳步交錯,一片混亂,淩鋒舊T恤的領口被洗得松松垮垮,露出一段漂亮的鎖骨,李曦雯的鼻子就磕在那截鎖骨上,疼得倒吸了口涼氣。
矯健緊繃與柔軟纖細的軀體撞在一起,除了沒有手臂交纏,跟真正的親密擁抱也沒什麼區别。
淩亂的粗喘聲交錯的第一秒,淩鋒像被什麼刺中一樣,迅速退開。
李曦雯還是維持着原來的姿勢,渾身僵硬着,被汗水沾濕的頭發從潮紅的頰邊垂下。
視線默契錯開,不是一路人,彼此都很清楚,故事到這裡就該要結局。
“你走吧,我就送到這了。”
淩鋒說完轉身就走,快步回到車上,摔上車門的聲音巨響,連車身都止不住随之搖晃。
這台失修的破車空調不給力,身體很快浸出熱汗,外界空氣更熱,汗揮發不出來,盡數悶在皮膚底下。
駕照啪一聲甩在中控台上,他把空調打到最低,深知全是徒勞,煩躁想抽一支煙,現在可沒人再煩人纏着他管東管西。
叼着根煙還沒打着,攏火的動作就先行頓住,隔着一道車窗,本已消失在人群中的李曦雯拖着行李箱一路小跑回來——
朝着他的方向跑來。
來來往往的人影全都融入模糊的金色背景,那是淩鋒有記憶以來最燦爛的一次夕陽。
他可以克制自己坐在駕駛座上,卻抗拒不了世界天旋地轉倒成一座巨大的迷宮,漩渦的中心唯獨剩下朝他用力跑來的窈窕剪影,淩鋒生平第一次相信世上可能存在天意這回事。
咚咚幾聲輕響,李曦雯敲響車窗,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大聲對他說:“差……點忘記……忘記給你車錢了!”
手機朝他晃了好幾下,李曦雯才猛然意識到——
不對啊,可以直接在微信上轉賬,根本不需要面對面交易。
她愣了下,甚至都能想象出淩鋒下一句會怎樣揶揄她:“怎麼?舍不得哥啊?”
李曦雯尴尬得差點原地裂開,隻想調頭就跑,卻突然被一聲低啞叫住。
他沒有降下車窗,而是打開車門自己走下來,停在她面前,高大身形投下大片陰影,她好像被完全囊括在他的影子裡。
“小公主。”
他臉上不正經笑意早已收斂神隐。
跟之前每一次叫她好像也沒什麼不一樣,李曦雯搞不懂自己為什麼會不自覺緊張起來,心口汨汨冒出細密的汗珠。
“……幹嘛。”
她有點口幹舌燥。
氣喘籲籲的胸脯一起一伏,被汗打濕的頭發被大風吹得淩亂,還有兩顆年輕的心髒在呼呼風聲裡怦怦直跳。
淩鋒低頭看着她,緩緩說:“旅店還有空房。”
李曦雯不敢擡頭,脖子僵硬着,手指攥緊了行李箱拉杆的邊緣,讷讷地問:“所以呢?”
似乎不是深思熟慮後做出的決定——也或者深思熟慮後覺得不是正确的決定,他仍然很猶豫,所以話說得很慢:
“你……要不要來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