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用他的神力，她可以通過什麼東西去到他身邊呢？

臉上是落下的春雨，她立刻有了想法。

太陽雨下，她調動體内的天陽之力，又融合上她體内的神力。

轸宿呆呆地看着她：“你要做什麼？”

朱槿結了個龍神印又結了翼宿的印法，天空三道驚雷劈在了朱槿身旁。

“你不要命啦！”轸宿吓得躲了幾步。

朱槿閉眼，此術法沒有任何經文，隻是一個印法——奔雷印。

借你龍神之力，

願我如春雨驚雷，奔赴你身旁。

朱槿不見了，隻剩轸宿震驚萬分留在原地。

*

龍井聽見天空的雷聲，慢慢睜開了雙眼，他盤腿坐在神鐘之前，身影已幾乎淡到看不清。

他睜眼的瞬間，驚雷将朱槿帶到了他的面前。

他全然錯愕，又驚又喜，不明白朱槿如何能做到這一步，心裡同時不是滋味，歉疚讓她看見了這一幕。

朱槿仰望着台階之上的龍井，她笑了下，一步一步走了上去，走到他的面前。

她在他面前蹲下，淚如雨下。

“不愧是我徒兒。”他笑着，滿是驕傲，語氣卻虛弱到毫無邊際。

“我不許你走……”朱槿泣不成聲。

“哎……沒想到你會來……”

“我不許你走！”她捂着自己的臉，她都不敢抱他，生怕一動他，他就散了。

舍棄本我，淨化世間，這是他的命數，他能接受，朱槿怎麼接受得了。

龍井的目光越過朱槿，落在她身後跟來的轸宿身上。

“你……”他想了想，還是沒有繼續說下去。

他也大抵猜到了因果，千年前的因，此刻的果，都是要他來償還的，至于轸宿的能力，他心中也有了想法。

轸宿上前幾步：“你這雨……還是差了些。”

龍井聽她這話的意思，輕咳兩聲：“都到這個地步了……你還是無法接受朱槿麼？”

“她不配。”轸宿嘟了下嘴，又補了句，“從前我是這麼想的。”

他明白她的别扭：“那你現在願意贖罪麼？”

轸宿垂首，她來這兒，不就已經表明了她的态度麼，她願意試試。

行不行，就是另一回事了。

龍井擡手，輕撫朱槿的發絲：“朱槿，既然你來了，你正好幫幫我……”

“怎麼幫？”朱槿擦去眼淚，振作看他。

“嘗試召回其餘五宿。”

“我……”朱槿扭頭去看轸宿，“我做不到……我留不住它們……我想不到辦法讓他們回來……”

她沒有信心，她也覺得自己不夠好。

龍井撫着她的手沒有停下，一下比一下溫柔，“如今不一樣了，沒人會阻止它們了，你覺得你先前為何會主南方六宿？”

“因為它們……認可我了？”

“非也……”

“那是為什麼？”

“因為你家人父母之愛，因為你先祖們對後代的無限期冀，他們怕你孤軍奮戰，所以他們一直都在，在默默守護你……”

朱槿愣住，她從來沒想過這個。

“爸爸……媽媽……外婆……”

龍井收回摸她發絲的手：“去吧，去找轸宿試一下。”

“試什麼？”

“她的經文術法。”

“我……”

“她能幫我。”

“好……我去……”

朱槿妥協，隻要能幫龍井，她都願意試試。

她捂住心口，閉眼凝神，想着第一個能使用的其他星宿是她父親的柳宿，便更加動容。

堅定内心後，她站了起身，立在台階上，居高臨下望着轸宿，轸宿嘟着嘴，也隻是默默站着不動等她。

朱槿向下走一步，轸宿睜大了些眼睛，她看見每走一步，就有星光浮現，第一個仍舊是柳宿，柳宿徘徊後回到了她的體内。

“居然這麼痛快就回去了……是有多喜歡她……”

轸宿眸光顫動，嘴裡嘀嘀咕咕，她突然有些想後退，又礙于顔面，還是選擇立在原地。

朱槿語氣平靜，對轸宿說：

“不管是你從前覺得我不配，還是現在覺得我不配，都沒關系。”

“我生來就不是什麼博愛大愛之人。”

“也不是什麼光明磊落之人。”

“我所做的一切，隻是想我愛的人我在乎的人，能有一方安靜天地。”

朱槿的身影開始和轸宿記憶中的朱菱重合，她們長得一點也不像，可此刻她卻有些分不清了。

她是轸宿，必須得是生來便心懷蒼生，滿心滿眼都是這世間之人，方能主她的星盤。

千百年來，也就出了朱菱一個。

她記憶中的朱菱，帶着她堅守的大義，除魔衛道，但她對她的記憶都斷在了她星盤具碎的那一刻。

如今看來，朱菱悉心教導後代，才有了南方代代傳下的安逸和平靜。

她其實，始終如一。

朱槿想要的，和朱菱想要的，追根究底，都是一樣的。

轸宿肩膀上浮現了閃爍的井宿，朱槿能察覺到井宿的愉悅和快樂。

轸宿偏過臉，掃了眼肩膀上的井宿，有些不甘心，又有些認命說：“這下你滿意了，是吧？”

井宿又跳了兩下，向朱槿的眉心飛去，沒入了她的身體。

等朱槿下完台階，六宿已全數回到她的體内，她頭一回覺得自己的力量是這樣渾厚。

“算了，就這樣吧。”

轸宿輕聲說着，她小跑去到朱槿跟前，咬咬牙抱住了她的腿，眼角有落下的淚水星河。

她化作星宿銀河纏繞在了朱槿周圍，闖入了她的體内。

朱槿耳畔聽見了轸宿心中的聲音：

我真的好想你……

再讓你選一次，你可不可不要抛下我們……

我變得這樣壞，對不起……

朱槿知曉，這些都是轸宿想對朱菱說的。

有一瞬的排斥，朱槿身體經脈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可須臾，這疼痛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她緩過神，轉身看向龍井，龍井一直注視着她，向她點頭。

朱槿融合了朱雀七宿之力，結了日月印，閉起雙眼，心中虔誠默念她腦海中方才出現的經文，是轸宿一字一句說給她聽的：

無盡不還，百折不穿，

死生不哀，追罔不來，

契而不怠，永年不衰。

這是轸宿的伏魔經。

轸宿的力量，是淨化，這是朱槿怎麼也沒有想到的。

日光下，星輝混着雨水落下四方，消除了土地殘存的魔氣，也給了四方可以重來的生機，所有的一切都變得澄澈幹淨。

朱槿睜開雙眼的時候，龍井已來到了她的面前。

“師父……”她哽咽喊他。

他溫柔笑着，伸手虛虛擁住她，人已經淡得幾乎看不見了。

“朱槿，朱槿。”

他重複喊了她兩次。

是愛意，壓在心底沉甸甸的愛意。

“嗯。”

朱槿抿嘴輕聲應着，擡頭凝視着他，默默流淚，珍惜着最後的一點時間，不停描摹他的樣子記在心裡。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又該怎麼做才能留下他……

龍井對着她笑了下，做了個替她擦去眼淚的動作，他低頭貼着她的耳畔，又說了幾句話。

朱槿還沒緩過神，他便松開她，後退了一步。

“龍井……”

日光燦爛，雨停了。

“龍井！”

他的身影和這春雨一道，再也不見。

淚水決堤，痛徹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