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那,那鄭大人如何肯依?”
“陛下說,他禦下無方,扣了半年俸祿,但念其老母病重,準許回家此後,且将那家仆二人充軍去了。”
“誰禦下無方?”
“鄭将軍啊,被陛下好一頓申饬。”
“這,這可真是!”
“咳咳。”正在案前打盹的徐娘子突然咳了兩聲。
先頭講話那老者忙道:“噤聲!勿談國事!徐娘子,您隻做未聽見,我們來取藥。”
徐娘子睜開眼道:“什麼,我隻聽見你們說什麼戲園子,可是有新戲了?”
正要罵人的男子忙道:“是,是,不過啊,誰也不及徐娘子您當年風采啊。”
徐娘子接過藥方,扇子一揮,笑道:“莫拿老娘打趣。怎麼今日不找衛大夫看診。”
那老者看看被圍的裡三層外三層的衛時雨,歎道:“看診的人太多了,我那婆娘吃着藥很好,再抓三付。”說着也遞上藥方。
徐娘子将藥方遞給夥計,招呼兩人稍候,去倒了盞熱茶,給衛時雨送進去。
等看診完病患,天色已大黑,衛時雨呆坐在那裡,一個字也不願說。
徐娘子笑道:“姑娘今日可是累壞了。”
徐娘子便是當日在後院唱戲的徐姨娘,她喜歡與人打交道,便自請來懷遠堂幫忙,衛時雨不喜應付這些繁雜瑣事,如今倒是多虧了她,才能沒出什麼大亂子。
衛時雨欲哭無淚,自打那日救了産婦後,懷遠堂便名聲大振,她也不知京城怎麼有如此多的婦人患病,從前十天也見不到幾個生孩子的,如今每日裡都有十個八個。
何止今日累壞了,她天天三更起,夜半睡,自己都要病了,再這樣下去,她可真想關了懷遠堂的門。
“姨娘,今日可有什麼熱鬧?”衛時雨呷了口茶,啞着嗓子問。
徐姨娘幫她整理桌案,随口講了逍遙侯的事情。
衛時雨沉吟道:“人多口雜,萬事需得小心,若真要妄議國事被抓了去,咱們懷遠堂也脫不了幹系。”
徐姨娘失笑,“姑娘就不奇怪這個逍遙侯?你從前可是常打聽他的事情?”
衛時雨暗道糟糕,不小心又漏了馬腳,趕緊找補道:“我是當年少不更事,才會打聽這種惡人。”
徐姨娘順着她道:“好好,姑娘如今是大人了,自然不比小時候。”
衛時雨擡頭,卻見徐娘子正溫和的看向她,目中滿是慈愛關懷,不由心中一酸,她幼年學戲時吃了很多苦,傷了身子,不能生育,自打來懷遠堂幫工,便把自己當做親生女兒照料。
想到此處,她便握緊徐姨娘的手,“姨娘,我長大了,也能孝順你!”
“好姑娘!”徐姨娘眸中含淚,忙轉過了頭。
“哦,還有件事!”徐姨娘想起要緊事來,立時愁容盡去,笑道:“今日京師最負盛名的媒婆上官娘子來瞧病啦。”
“我知道啊。”衛時雨指了指桌上醫案,“她素有帶下之症。”
徐姨娘精神大振,“她從前曾是官媒,不知牽了多少姻緣啊,手裡有無數的好男兒。”
衛時雨又喝了口茶,揶揄道:“姨娘,難道你想嫁人了。”
徐姨娘扇子敲到衛時雨頭上去,“胡說八道,我還怎麼嫁人。”
衛時雨歎了口氣,正要說教,便被徐姨娘捂住了嘴。
“我這輩子就是這樣了,在藥堂裡過活,也算沒什麼遺憾。”
“我如今不愁吃穿,何必要到旁人家去受罪,被人指摘我年少風流。”
“何況,等我老了,還有咱們姑娘養老送終不是!”
“不嫁不嫁!嫁人的事,我是不想了。”
衛時雨倒從未聽過徐姨娘這番道理,不免心中佩服,雙手拇指翹起,贊道:“姨娘,你才算是活明白了!”
“我呀,是不指望了。”徐姨娘湊過來,雙眼放光,“但姑娘你正當韶華啊。”
“什麼?”衛時雨萬萬沒料到竟然說到了自己頭上來。
“上官娘子瞧完病和我講了好多話,她說姑娘生的好看,性子又好,還有個好手藝,雖說是家世差了些,但她肯定能給姑娘找個好婆家。”
“你不知道啊,上官娘子還給前朝公主驸馬說過親事,先帝賞賜了她一座府邸啊。”
“她手上不知有多少王公貴族,姑娘能得她青眼,可是天大的幸事。”
“不過我可不敢做姑娘的主,等明日回禀了老爺和夫人,再把生辰八字給上官娘子,求她給說一門好親事。”
衛時雨聽的頭暈目眩,眼見徐姨娘興緻頗高,忙将蜜茶送到她嘴邊,打斷道:“姨娘,喝口茶,我和你一般,不嫁人!”
徐姨娘将茶盞往桌上一放,佯怒道:“孩子話,你是個女子,如何能不嫁人。”
你能,我為何不能?”衛時雨頗不以為然。
“我和姑娘如何相提并論。這樣的孩子話,别去夫人面前講,小心讨罵。”
衛時雨神情得意,“我早就和阿爹阿娘講好了,不嫁人!”
徐姨娘一愣,随即笑道:“别唬我了。老爺可不會讓你胡鬧。”
衛時雨起身後伸了個懶腰,“千真萬确,我不騙你。”
徐姨娘依舊不信,“就算夫人想把你留在身邊,那也不成,律法無情啊,女子若是不嫁人,可是要被抓去官府的啊。”
“什麼?”
“我朝律法,男子十八不娶,女子十五不嫁,父母皆要問罪。”
衛時雨一個踉跄,坐倒在椅上,她茫然看向徐娘子,隻覺得天要塌了!
“阿爹,阿娘,出大事啦!”
深更半夜,衛時雨哭着跑進了清涼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