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為難的站住了。
本來銀杏傷的這麼重,她就想先去照料,就是這位女子不依,才不得不去請衛時雨過來。
眼見這女子為難,衆人都瞧了過來。
衛時雨見她三十多歲,體型豐腴,身着錦衣,頭戴鳳凰銜珠金冠,便知是個貴族女子,這等身份的人,自然是瞧不上青樓女子的。
她朝柳姨娘使個眼色,柳姨娘會意,掙脫了便往裡去。
衛時雨低聲吩咐管事衛恒去準備熱水、傷藥。
這女子被掙脫了,如何肯依,立時便欺身上來,道:“哪裡去?”
衛時雨攔在裡頭,行禮道:“對不住了,醫館并無先來後到,事有輕重緩解,人命關天,請娘子稍候片刻。”
這女子惱道:“這種人賤命一條,若是誤了我的事,她便有十條命也賠不了。”
衛時雨忍耐道:“我觀娘子神色,常有瑣事煩憂,若再大動肝火,隻怕傷了身子,那可真是得不償失。”
這女子一愣,随即道:“你怎知我肝火旺?”
衛時雨暗中翻個白眼,卻仍是和聲道:“我叫衛時雨,也是懷遠堂坐堂大夫。”
這女子轉怒為喜,“你就是衛大夫啊,失禮失禮,你快幫我瞧瞧,我近日總是小腹作痛,難以安眠。”
“姑娘,等你了!”徐姨娘在裡面喊。
衛時雨應了一聲,向這女子道:“請娘子稍候片刻。”
“不成。”這女子雙手環胸,攔在前頭,“我曾三娘子說話算話,今日必須先給我瞧了才成。”
她是帶着侍女來的,跟在身後,攔住了衛時雨的去路。
曾三娘子向衆人道:“大家夥兒瞧瞧,懷遠堂好大的名聲,原來都是欺世盜名之輩,這衛大夫瞧來就是個小孩子,能診病麼,可不要被耽誤了才是。”
衛恒正要上前,卻聽人群中有人道:“這當真是衛大夫,我兒媳就是她給看好的,今年生了個大胖小子呢。”
曾三娘子冷笑道:“那是從前,如今這藥堂内來了個青樓女子,被人家玩爛了扔出來,一會死了,髒了這裡的地,往後誰還敢來瞧病?”
“諸位不怕沾染上污穢之氣嗎?”
衆人相互看了一眼,開始小聲議論。
其實銀杏甫一受傷,便去了醫館,無奈人人不願接診,方才耽誤到現在。
雖說夏朝開放,但世人眼中,仍舊是瞧不上唱戲賣藝的,何況還是勾欄院裡的女子,本來婦人之病就常常忌諱,若銀杏當真死在這裡,也太晦氣了,衆人聽着,已經開始往後退了。
衛恒也退了半步,看向衛時雨,不知她作何打算。
衛時雨站在那裡看向衆人,面無表情。
“姑娘,快來!又出血了!”柳姨娘也開始招呼她。
衆人見曾三娘子笑的得意,衛時雨卻不動,還以為她被吓到了,紛紛出聲勸阻。
有人威脅道:“衛大夫,你當真救了這個人,往後咱們再也不敢來此處瞧病了。”
有人嘲諷道:“我看這女子已經死了,衛大夫就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下,還不如早早扔出去,以免壞了名聲!”
有人好心道:“衛大夫,請這個姑娘去旁的地方診治吧。”
喬姨娘和丹紅聽見動靜跑了出來,眼見群情激憤,當真是又氣又急。
曾三娘子瞧見這兩人,立時笑了,“我道是誰,原來是曾經雨花閣的紅牌姑娘鳳凰啊,早聽聞你嫁人從良,原來是躲到了這裡。”
喬姨娘看向曾三娘子,卻不記得自己見過她。
曾三娘子向衆人道:“何止是裡頭那位,這裡便有兩個現成的勾欄賤貨,這懷遠堂藏污納垢,還敢賣藥,真是傷風敗俗,錦兒,去找人給我砸了它。”
她身後的侍女應聲便去,喬姨娘和丹紅趕緊攔住。
曾三娘子氣道:“大夥可瞧見了,這就要動手了,這種狐媚子專門勾搭男人,隻怕諸位家裡的官人也沒少去雨花閣吧,人都在這裡了,你們就這麼瞧着?”
那裡錦兒已經和丹紅厮打起來,不小心摔倒了,碰到了來抓藥的娘子。
這娘子對丹紅避如蛇蠍,手裡的藥直直砸過來,“滾開,臭不要臉的!離我遠點!”
丹紅坐在當地,頭發散亂,哭了起來。
衛時雨一揮手,衛恒帶着夥計上前,先把丹紅扶起來,又将喬姨娘藏在身後,隻怕被衆人誤傷了。
曾三娘子看的直皺眉頭,“哎呀,衛大夫,你小小年紀,醫術高明,犯得着為這樣的人”
“怎樣的人?”衛時雨上前,冷冷開口。
她環視一周,大聲道:“就是作奸犯科之人,也不能見死不救,何況銀杏姑娘可曾坑害諸位?”
衆人一愣,沒想到衛時雨鐵了心要護銀杏。
喬姨娘雙手抹淚,哭道:“姑娘!”
衛時雨整整衣衫,向衆人深施一禮,朗聲道:“衛時雨謝過諸位厚愛,承蒙不棄,願以身家性命相托。今日之事,再謝諸位好意。然衛時雨是醫者,人命貴重,不敢見死不救,隻要進了我懷遠堂,無論高低貴賤,必然傾力相救。若為此見罪諸位,亦是無奈之舉。天子腳下,醫館衆多,絕不敢強留。諸位請吧!”
她言罷再施一禮,轉身便往内堂去。
衆人噤聲不語,若論醫術,自然有高于衛時雨者,但若講良心,隻怕滿京師,無人能及得上衛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