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外有個小竹山,山上有所道觀,觀裡住着個清河元君。
清河元君四十多歲,不會捉鬼畫符,不會念經講道,更不能修真成仙。
這位清河元君住在後山别院,無人拘束,平日裡最愛的是喝酒,常夜半對月高飲,白日塌上酣眠。
長此以往,自然身子虧損,生了虛勞之病。
清河元君身子嬌弱,素來不輕易下山,隻好請大夫上山來診病。
六月間天氣燥熱,山上卻甚是清涼,大夫診完病剛要下山,卻突然暴雨如注,傾盆而下。
刹那間天色昏暗,飛沙走石,大夫隻好留下,暫住幾日,為清河元君好好調理身子。
這一日雨下的小些,清河元君的病也好多了,便在廊下設宴,和那大夫一同飲酒賞雨。
酒過三盞,清河元君便醉了,那大夫更是不勝酒力,早早的倒在酒桌上。
清河元君派人将那大夫送進房去,自己坐在廊下繼續飲酒。
醉眼朦胧間,瞧見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撐傘而來。
“唔,果真是醉了!”
酒喝多了總是頭痛惡心,來山上給人瞧病的衛時雨也不例外。
她睡得混混沌沌,隐隐聽見有人在耳邊絮語。
強撐着坐起來,才發現小鹿和銀杏都不在。
因衛時雨常陪着母親來道觀上香,偶然間得遇這位清河元君,兩人相見如故。
清河元君病了後,便請人送帖子給衛時雨。
衛時雨因成婚之事煩惱,便來山上躲個清淨,若當真活的自在,索性就和清河元君一般,做個道姑算了。
銀杏自病後便總是寡言少語,衛時雨擔心她想不開,便帶着一起來散散心。
房中熏着檀香,案幾上擺着時興瓜果,顯然不是衛時雨借住的耳房,她茫然站起,卻見屏風後立着兩人,正在低語。
“姑姑不随我入宮麼?陛下十分挂念您!”
是個挺熟悉的男子聲,但衛時雨頭痛的很,一時想不起是誰。
“無需惺惺作态,多賞些銀兩田地便是。”
正是清河元君慵懶的聲音。
衛時雨心中暗罵,為什麼總要讓她聽到這些值得殺人滅口的秘辛啊!
正要躲開,隻聽風聲驟響,那翠玉屏風已被劈成兩半,一把冰冷的長劍抵在了衛時雨喉間。
“誰在那裡?”
衛時雨咽了口唾沫,呆呆的看向執劍之人。
她認識這個人!
第一次穿越而來就遇見了他,這人口口聲聲要送她去官府。
第二次在院牆上摔下去,這個人明裡暗裡對她譏笑嘲諷。
第三次是在懷遠堂,這個人吓走了鄭虎和錢豹,算是救了她一次。
此人正是逍遙侯夏停雲,他今日穿一襲石青色長袍,衣角尚有雨水,丹鳳眼裡閃着寒光,薄唇上帶着冷笑,手指修長,輕輕一動,就能要了衛時雨的性命。
衛時雨還來不及喊饒命,清河元君已然上前喝道:“她是來給我瞧病的,放了她!”
逍遙侯執劍不動,漠然道:“我識得這個小娘子,是個小滑頭,姑姑可莫要被她騙了。”
衛時雨是個識時務的人,當即抱頭道:“我喝醉了,頭好疼,什麼也沒聽見。”
夏停雲笑道:“既是醉了,我便幫你醒醒酒!”
衛時雨一愣,還沒反應過來他是何意,隻覺頭暈腦脹,竟是夏停雲收了劍,将她倒轉着提了起來。
血沖到腦子裡,衛時雨茫然不能思考,隻覺惡心欲嘔,忽覺風雨襲來,身上起了一陣寒意,然後自己淩空而起,竟被夏停雲扔了出去。
衛時雨大驚,在空中哇哇亂叫,正想着是不是要掉到山下去,卻聽嘭的一聲巨響,随即周身寒涼,口中嗆水,竟是被扔到了别院旁的湖水中去!
“救命!”求生的本能讓衛時雨喊出聲來,幸好她會遊泳,兩隻手連連揮動,狗刨似的靠近了岸邊。
正要上岸,寒光一閃,夏停雲的長劍又停在了她頸間。
衛時雨不敢再動,擡首看向夏停雲。
夏停雲手裡撐着傘,居高臨下的看她,冷然道:“既是喝醉了,就好好醒醒酒!”
衛時雨心中恚怒,卻不敢真得罪了他,雨下的不小,她泡在湖水裡,極是狼狽。
“姑娘!”銀杏在外間聽見動靜,又見衛時雨落水,連忙跑過來。
衛時雨見她淋雨,更是焦急,連聲喊道:“快回去,别着了涼!”
銀杏不聽,跑到湖邊來拉衛時雨,似乎嫌夏停雲的長劍礙事,一把推開了。
夏停雲愣了愣,真的被蕩開了長劍,衛時雨得了喘息之機,迅速爬了上來。
夏停雲大怒,長劍直刺,衛時雨立時将銀杏護在身後,大聲道:“侯爺,我當真是來給清河元君瞧病的。”
劍勢不停,已刺破了衛時雨衣衫。
“不許傷了姑娘!”銀杏狀若瘋狂,想要撲上來擋在衛時雨面前,卻被她緊緊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