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爺縱然武功蓋世,此刻也沒了英雄氣,他蒼白着臉躺在榻上,額上覆着冷帕子,雙手緊握,已然睡着了。
玉清河元君似乎對他極是關懷,親自守在榻邊,滿面愁容。
衛時雨近前瞧了脈,安慰道:“小侯爺吃酒吃的急了,并無大礙。”
清河元君歎道:“他打小身子弱,最怕生病,每次生病總要脫一層皮。”
衛時雨曾聽楊黎說過,清河元君俗家姓魏,和夏停雲并非同姓,但看兩人舉止親密,又以姑侄相稱,不知是何關系。
正自胡思亂想,卻聽清河元君問道:“他當真不要緊麼?”
衛時雨道:“不打緊,吃兩貼藥就好了。”
清河元君喜道:“那便好!”
衛時雨為難道:“可是,我來的匆忙,并未帶溫脾止瀉的藥。”
清河元君大急,看着外面陰雨連綿,“這,這可如何是好?”
“元君不必擔心。”衛時雨向後伸手,小鹿立時把藥箱遞過來,“我給小侯爺行幾次針,想來不會有大礙的。”
“那就好,有勞你了。”
衛時雨已經拿出針來,“這是我分内之事。小侯爺脾胃虧虛,元君可吩咐人去廚下煮些粳米粥,等他醒了,也能吃些補補脾氣。”
“好,好,我這就去。楊黎,你随我同去!”
山上閃過幾個悶雷,驚醒了沉睡的夏停雲,衛時雨正好收針,被他一把抓住手腕,“你做什麼?”
衛時雨并不驚慌,淡然道:“小侯爺病了,我來給小侯爺瞧病。”
夏停雲覺得身上輕快了些,腹中也不再疼痛,半信半疑的放開她的手。
衛時雨收好針,囑咐道:“楊黎去給小侯爺煮粥了,我已行過針,不打擾侯爺休息。”
夏停雲一雙眼睛卻支在她身上,“我為何突然腹瀉?”
“小侯爺酒吃的急了。”衛時雨随口敷衍。
“呵,我從來都是千杯不醉,何況今日吃的是溫酒。”
衛時雨吩咐小鹿先行,看着夏停雲似笑非笑的道:“人在河邊走,哪裡有不濕鞋的,何況連日大雨,濕氣太重,小侯爺偶有不适,也不算什麼。”
“衛大夫在水裡泡過都未生病,本侯常年習武,如何會感染濕氣。”
衛時雨絕不是個饒人的,歎道:“小侯爺仗勢欺人,或許是老天爺瞧不過眼呢。”
夏停雲眯着雙眼,冷聲道:“果然是你!”
衛時雨笑道:“小侯爺的話,我實在聽不懂,時候不早了,小侯爺早些歇着吧。攢攢精神,養養力氣,也好半夜爬起來如廁!”
夏停雲大怒,“你!”
衛時雨起身,連退了幾步,“病中不可動氣,小侯爺千萬保重好自己身子才是。”
夏停雲深深看了她一眼,恨聲道:“好,本侯最厭惡蠢材,衛大夫是個聰明人,咱們來日方長。”
衛時雨行禮道:“告辭,侯爺若有吩咐,差人叫我便是。”
行至門口,夏停雲忽道:“我當日雖救你一命,你已上山幫姑姑診病。我今日扔你下水,你又對我下毒,咱們算是兩清了。”
衛時雨腳下不停,似乎什麼也沒聽見,心中卻嘀咕道,幸好,他不記得我了。
雨又下了三日,逍遙侯也整整腹痛了三日。
這幾日衛時雨除了陪清河元君下棋,便是給逍遙侯行針。
無奈這位小侯爺不怕刀劍,卻畏懼銀針,到後來甯願腹痛發熱也不願再針灸,衛時雨無奈,隻好回來躲清閑。
恰好銀杏心緒轉佳,衛時雨便跟着她學繡花打發時光。
到了下山的這天,夏停雲雖然面色?白,腳下卻有了氣力,似是不屑與衛時雨一同下山,一大早便來告辭。
衛時雨正和清河元君閑聊,見他進來,立時閉嘴。
夏停雲瞥了她一眼,向清河元君道:“姑姑,我這就下山了,改日再來看您。”
清河元君颔首,卻道:“無事不必上山,去告訴皇帝小兒,莫要擾我清淨。”
衛時雨連耳朵都想閉上了,她擡頭望天,等着兩人叙完話,看那夏停雲冷冷打量自己,隻做未見。
如果可以,她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這位小侯爺。
從小竹山上回家,衛時雨又按部就班的去懷遠堂坐診。
衛忠興問起議親之事,她毫無興緻,懶懶說道:“就請阿爹在府中幫我挑選一人入贅吧。”
雖然衛大小姐脾氣暴躁,喜怒無常,但卻是衛府的嫡長女,府裡管事的聽聞此話,哪個不紅了眼,紛紛來打聽姑娘喜好。
衛忠興夫婦倒是真縱着衛時雨,竟然當真問她有什麼擇婿條件?
衛時雨張口就道:“同劉管家一般學識就好。”
于是府中之人又非常有自知之明的退了回去。
衛忠興卻把女兒的話聽進心裡去,當真叫了劉彥來,言簡意赅的吩咐,“劉管家,請你幫我尋個如你這般有學識的人來。”
劉彥近日忙着香料生意,不知府中轶事,為難道:“這。我。”
“怎麼,沒有麼?”
劉彥如實答道:“老爺,不是劉彥狂悖,府中掌事的多半是胡亂識幾個字罷了。”
“若當真沒有。就請劉管家費心去尋,實在尋不着,仔細調教一個也成,定要如你這般能管府中事,也能盯着外面生意的。”
劉彥心中一沉,卻沒有半分遲疑,躬身應下了。
“不必急在一時。”衛忠興囑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