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衛時雨曾經多次拷問自己。
就是在安樂宮裡吧,他如天神般降臨,救她于水火中。
他為了她,打傷了當朝公主,和兩宮頂撞,甚至向陛下求親。
衛時雨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她自以為這輩子活的通透,卻在那個瞬間,不可救藥的放縱了自己的感情。
愛意如流水,一發不可收。
她拼命克制,裝作不在意,努力說服自己,隻是迫于形勢嫁了他。
她告誡自己,夏停雲恣意妄為,徒有其表,風流多情,絕非是可托付終身的良人。
可她最終嫁給了他,什麼都不為,隻為着她想,她願意。
她想和他厮守終身,她願意和他同生共死!
雖然夏停雲身陷朝廷鬥争漩渦,但她卻漸漸看清,他并非傳說中的浪蕩子,有朝一日,或許他們真的能一起庭前賞雨,細看落花。
衛時雨真的太自以為是了,她這樣一個小女子,竟然妄想看透靖國公的真面目,豈非是與虎謀皮!
“姑娘,姑爺進宮了,說是晚上再來找您。”
“夫人,出來吃點東西吧,有新做的糖酪櫻桃。”
“阿娘,廚下做了荷葉雞,我給你留了隻雞腿。”
衛時雨在書房裡睡着了,誰的話也聽不見。
等她從書房出來,已經是日落西山。
衛時雨什麼都沒吃,洗了個澡,便去卧房歇息。
第二日,她依舊去懷遠堂坐診,回家的時候買了兩串糖葫蘆。
一串給小河,一串留給自己。
小竈上溫着她喜歡的麻婆豆腐,還有母親送過來的虎皮尖椒和糖醋排骨。
她整整吃了兩碗飯,吃過了去陪小河玩耍,然後給她洗臉哄她睡覺。
看起來和往日并無不同。
兩天後夏停雲方從宮中回來,他連朝服也沒脫,徑直去往衛時雨的書房。
書房新挂了塊牌匾,上書“松風齋”,待得入内,墨香撲鼻而來。
他前日未曾來得及打量書房布置,如今一看,兩側壁上皆是醫書,書房當中置着一張長長的梨花木案,擺着幾方硯台和一些散開的醫籍,另有幾根粗長的蠟燭,已燃了大半,燭台上盡是蠟油。
牆上挂着的是副藥草圖,不是誰誰所繪,瞧來也頗有意蘊。
房中空闊,并無多少賞玩器具。
書案後隔着綠紗窗,窗子卻是及地的,窗外尚有五尺之地,外臨荷池。
此刻衛時雨便半躺在窗外的坐榻之上,頭上覆着本醫籍,似乎睡着了。
夏停雲輕輕掩上窗子,正要退出,卻聽衛時雨道:“既然來了,為何又走?”
“我怕擾了你歇息!”
衛時雨拿下書本,“小公爺有事,直說即可。”
她看起來和從前并無區别,但眼中卻透着疏離冷淡。
“我方從宮中回來。”
“宮裡和朝廷的事,不必說給我聽。”衛時雨打斷他,“往後都不必說。”
“這兩日我仔細想過,你我既已成親,為人夫者,故意将你置于險地,确實是我的過錯。”
夏停雲看向衛時雨,雙手執禮,深深一揖。
衛時雨驚得坐直了身子,她雖生氣惱怒,多半是帶着個人恩怨和現代人的角度,畢竟自己鐘情于他,他卻拎着自己真心去喂狗,實在是渣男行徑。
但若放在古代,上位者往往不将旁人性命當做一回事,何況是他們不過是搭伴過日子的露水夫妻。
官場之中,将自己的妻子送給别人為妾的,也不是沒有。
夏停雲這一禮,真心也好,假意也罷,若要做個大度的妻子,她都不能再計較了。
衛時雨灰心沮喪,罷罷罷,在這世道裡,活着就可,要什麼真心。
“小公爺請起,我受不起。”
夏停雲直起身子,他倒不覺得失了身份,反而笑道:“你不生氣便好。”
衛時雨歎了口氣,“你兩日未回府,先去沐浴更衣吧。”
她正自心緒難平,突聽蓮池那邊有人大呼:“救人,快來救人,有人落水了!”
兩人當即搶到池邊,隻見不遠處有個人正在水中撲騰。
似乎是個孩童,梳着兩個發髻,穿的卻不是仆役的衣衫。
衛時雨從沒見過這個人,正要喊人來救命,卻見夏停雲已然脫了官服,“你要作甚?”
“救人!”夏停雲絲毫沒有猶豫,縱身躍入了水中,立時沒了蹤影。
“天呐,快來人,救命啊,兩個人掉進水裡去了。”衛時雨大驚失色,頓時忘了所有不快,在原地連連跺腳,深恨手邊沒有個擴音喇叭。
這個傻子不會是旱鴨子吧,怎麼掉進去連個掙紮也沒有。
“救命,都要淹。”
衛時雨倏然住口,隻見遠處殘枝旁邊突然冒出個頭來,正是夏停雲。
他雙臂一展,立時又遊出好遠,轉眼間就到了那孩童身邊,一把将他撈起來。
“潛泳?”
衛時雨三步并作兩步的跑到蓮池對面,隻見夏停雲已抱着孩子躍上了岸。
已是深秋,池水雖冰涼,那孩童不知是嗆到了還是凍壞了,偎在夏停雲懷中,毫無聲息。
夏停雲渾身盡濕,還挂着枝殘荷,“快去燒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