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十五,隆慶帝開朝,文武百官各自去衙門辦差。
衛時雨也在懷遠堂開診,她特意去買了挂鞭炮來放。
病患不多,她便和徐姨娘吃些瓜子聊會家常,中午一同去望月樓用飯。
這一日也是望月樓年後首次開張,衛夫人親自去廚下煮了兩碗桂花湯圓送過來。
衛時雨搬回夏府,總算是了了她一樁心願,臉上的笑就沒收起來過。
“阿娘,衛時錦那個小鬼就要出閣,你不去操心她的事情,還有閑心來管我?”
薛姨娘歎了口氣,“養兒到一百,長憂九十九,等你有了孩子便明白了。”
衛時雨笑笑,卻不接這話茬。
她突然不想和夏停雲生孩子,不是怕死,就是不想!
吃過東西,兩人回了懷遠堂,早有人恭候多時,還帶着幾份節禮。
“焦娘子。”衛時雨上前問候,“可是又有不适?”
這位焦娘子年過五旬,生的白淨,人也風雅,去歲在懷遠堂看過診,不過已是半年前的事了,如今新春剛過,她便帶着厚禮來訪,衛時雨自然先懷疑她犯了舊疾。
誰知焦娘子竟客客氣氣行了一禮,“縣主安好。”
衛時雨和徐姨娘面面相觑,這不是來瞧病,倒像是來說事的。
“不必客氣,先請入内吧。”衛時雨還了半禮。
既不是看診,衛時雨便請焦娘子去了内室,徐姨娘親自送上清茶。
焦娘子言語間極為客氣,“縣主,我這幾年每因崩漏所擾,幸得縣主妙手回春,方能痊愈,心中實在萬分感謝!”
“娘子既來看診,為你診病便是我分内之事,無須言謝。”
焦娘子卻道:“我因庸醫所誤,病勢纏綿,若無縣主,怕是早已下不得床了。”
衛時雨又客套了兩句,心中卻大感奇怪,這位焦娘子出手頗為闊綽,診病之後也是送過謝禮的,不知這大年下的,為何又要再來緻謝。
她十分厭惡這些人情往來,眉間便有了不耐之色。
焦娘子慣會察言觀色,見衛時雨大有送客之意,忙道:“實不相瞞,縣主,我家郎君乃是兵部尚書王宣。”
出身四大世家的王宣?
衛時雨倒真是愣了愣,“原來是王夫人,失敬失敬!”
焦娘子慚愧道:“不敢,我并非有意欺瞞,實在是怕看診多有不便。”
世家和隆慶帝不睦,夏停雲又是皇帝的心腹,焦娘子避人口舌,隐瞞身份,倒也在情理之中,衛時雨并未覺得不妥,反而笑道:“王夫人,不必為此事挂懷,我還要謝你信得過我。”
焦娘子見衛時雨并未見罪,不由大大松了口氣,“縣主海量,我十分感念。”
“不知夫人今日來所為何事?”衛時雨實在不想再糾纏下去,所以徑直開門見山。
焦娘子笑道:“一來是謝縣主解我疾苦,再者是有一事相求。”
“但說無妨。”
“我家中婆母近日病倒,遍尋名醫無效,宮中禦醫也請過了,仍是藥石無醫。”焦娘子滿臉憂愁。
“不知所患何疾?”
“自然是婦人之疾。”
焦娘子面有難色,“老太太一人寡居多年,也不同我們講到底何處不适,伺候的丫頭隻說亵衣上有穢物,直到那日病倒了,才請了郎中。”
衛時雨心中明了,封建時代的女性,無論貴賤,凡得了婦科之症,總是羞于啟齒,諱疾忌醫,延誤治療的更不在少數。
“可老太太性子執拗,不許郎中瞧病,隻能看脈開方,吃了幾十副藥,全不管用。現下已經數日水米未進,病倒在床榻上了。”
焦娘子說着便落下淚來,“我這才厚着臉皮來求縣主救命。”
“老太太今日可來了?”衛時雨向外張望,她适才并未見到有馬車在門前。
“縣主,老太太已然下不了榻,求縣主慈悲,去府上看看吧。”
話說到這裡,衛時雨才明白這位焦娘子為何突然自承身份,一是她去了王府也是紙包不住火,再就是怕焦娘子的身份請不動她。
“縣主?”
兜兜轉轉說了這麼多,又是道歉又是送禮,原來不過是要她過府去看個診。
衛時雨拍胸脯,“王夫人寬心,此事便交給我了。晚些時候,便去貴府探望老夫人。”
焦娘子喜出望外,她素日聽說衛時雨沒心沒肺天不怕地不怕,幾次來看診見她也是雷厲風行,隻當她極不好說話,沒想到事情就這麼成了。
她千恩萬謝的去了,臨走前又道:“我先回府中打點,稍時便派車馬來接縣主,我和拙夫在家掃榻相侯!”
衛時雨趕緊把人送出去,仍覺腦中嗡嗡的,這焦娘子實在是太啰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