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中一片空白,我隻覺兩腿輕飄無力,直直朝地上軟下。
書生眼疾手快扶住了我:“王姑娘,你沒事吧?”
我差點吐了出來。
事實上,除了書生還算沉着,在場諸人全部亂做一團。縣太爺屁股一歪,朝他身側的猩猩衙差身上倒去。後者都沒來及惡心,就被壓倒在大屁股下,臉都漲紅了。方才上前拿人的倆衙差近距離瞧見死相,已沖到外間捧腹劇烈嘔吐。
縣太爺被四個衙差擡着,挪到了對面的空屋子,臉色煞白,比放了血的豬皮還要慘淡。“誰……又是誰……”
猩猩衙差腿抖着爬起來,在領導的死亡逼視下,硬撐着自己再次打開了箱蓋。衆衙差躲得躲,避的避,沒人敢上前幫忙。
眼睛瞟過一下,猩猩衙差就惡心的閉上了眼,捂嘴強壓下反胃,話都說不利索了:“天、天哪!這、這是西、西元堂少、少東家啊!”
縣太爺一個趔趄,差點撲翻身側的方幾。
“什麼!你再說一遍!”
所有人都震住了,猩猩衙差嗫嚅着張了張口,卻實在說不出第二遍。
豆大的汗珠從縣太爺寬大額頭冒出,下一瞬,他直接昏了過去。
胳膊上的力道重了些,我遲鈍的瞧過去,才發覺書生一直扶着我。
“你還好嗎?”
吼間滾動,我擺擺手說不出話來。以前卷宗中現場慘烈的照片也沒少見,但我哪實地面對面過?
惡心是一回事,更駭人的在于,同個現場,竟又冒出個死者。兩名倒在桌邊,還有個藏身于箱中,實在是詭異可怖啊。
西元堂……今天在柴房,我聽到的八卦中似也包含此名。
這應該是個醫館,在當地頗有名氣。其少東家更是傳奇,帶領西元堂從沒落走向輝煌,實乃醫館行業領軍人物。可那衛峰,雖也是商賈,卻與西元堂并非同一行業。而女死者,關于她的冗長情史,我聽着,内無此人啊。
這三人,怎麼死到了一起?
等到縣太爺的人中快要被掐紫時,他終于醒了。環顧一圈,他将眼神聚焦在下屬臉上,随後便是一頓削。
“好啊,你這捕頭當的好啊!這麼久了,案發現場你都沒檢查一遍?這麼大個人在箱子裡!竟然還要别人替你發現屍體,這就是你勘察的現場?啊?”
猩猩衙差被抽的嗷嗷叫,也不敢反駁,委屈且難堪。旁邊的衙差個個縮着脖子弓着腰,更無人敢勸,都怕縣太爺氣頭上來連他們一起削。
最後還是書生看不下去了,出聲制止:“還是先把仵作叫回來驗屍吧。”
猩猩衙差也終于逮住了機會,湊到喘粗氣的領導身邊表忠心:“老爺,老爺,卑職保證一定盡快查案,給您個交代!”
縣太爺狠狠剜一眼屬下,腮幫子都鼓了出來:“給我交代有什麼用!這下可好,一下死倆富戶,還都是年輕有為的當家人!你叫老爺我怎麼給西元堂和衛府交代?”
猩猩衙差猛縮脖子:“那個、那個,要不先封鎖消息,晚些報喪?”
書生并不贊同:“衛峰這對死者,方才店小二已經叫喊的人盡皆知,如何能堵住攸攸之口?”
猩猩衙差臉一白,但見領導又瞪過來,忙找補:“那就先瞞住西元堂,一樁樁的查,查完再報!”
這次不同意的是縣太爺:“屁話,這怎麼能行!西元堂都是懂行的,回頭屍體交回去發現死亡時間有問題,察覺咱們刻意隐瞞,不得打上門來啊?你有沒有腦子!”
猩猩衙差被罵的苦瓜着臉,鼻翼扇動幾下,卻不敢再說什麼。
縣太爺惱羞之至,深吸口氣,又将矛頭丢來,繼續對我二人發難,大有一種抛鍋的意圖。
“我秋水縣一向太平,從未發生此等惡事!你兩個生面孔一來,就惹出這許多風波。依本官看,你二人定與此間命案有關!來人,給本官将此二人押入大牢!”
得,又來了!
我立即看向書生,心說大佬求解救,快亮身份吧,别玩低調那一套了!
書生也沒再耽擱,伸手從懷中掏出塊黑色牌子,徑直丢給了就近的衙差。
衙差下意識低頭一瞧,臉色驟變,再朝書生觑來,猶如看洪水猛獸。“老爺,老爺!他、他是……”衙差跳腳着送去,好像手上拿的是塊燙手山芋。
一臉愠色的老爺狠狠瞪他一眼,嫌棄他不夠穩重。可輪到自己接過來一瞥,竟直接從椅子上滑下,跪坐到了地上。
在場諸人都吓了一跳,唯有看過牌子的衙差也跟着跪下了。
猩猩衙差不明就裡,試圖扶起領導。“老爺,這是怎麼了?”
縣太爺一把打開他的手,死死盯着書生,半晌捋不直舌頭:“您、您老是?您不會,不會是禦青王,殿、殿下吧?”
“殿下?”我懵了。
“禦青王?”猩猩衙差慌了。
什麼?這穿着樸素的書生竟然還是個皇親貴胄?
書生微微一笑,露出了淺淺的梨渦,如藏琥珀,似點櫻桃。
他淡聲道:“趙大人誤會了,天下誰人不知禦青王骁勇善戰、武藝高強,您看我手無縛雞之力,當知不是。在下隻是殿下身邊的低等幕僚,此番是替殿下出京辦事,故而持有王府令牌。”
趙大人垂眼再看一遍書生打扮,露出了釋然的表情,緩緩起身。我心說你這就信了?自始至終無人介紹過你的姓氏,你就不奇怪,他怎麼知道?
莫非還有隐藏身份?
書生果然又道:“哦,趙大人,忘說了,在下是泰真十五年的進士,二甲十四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