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人瞪着屬下,但又不想當着我們的面發飙,還要顧及回答我的問題,臉都扭曲了。
“那都是藥泉,價格極高,尋常商人也不會捯饬,這附近也就西元堂會要。”
猩猩衙差瑟縮着脖子,小心翼翼地觑一眼領導眼色,低聲補充了一句:“卑職聽說那藥泉對某些病症頗管用,西元堂一度還給加了點錢,繞開老管家找東興号的少夫人求買。少夫人本都答應了,老管家卻不允,這半年還堅持去泡呢。”
“啊?”我有些詫異,“他不是都無法行走了嗎,還去泡溫泉?”
“哎,小姐不知道。”回答我的是趙大人,用手搓了一把臉,“老管家自從得了絕症,沒少找那有的沒的法子治療,有些邪術聽着都瘆人。他呀,實在是希望找到生路,還能再掌舵些年。畢竟東興号,現在全靠他撐着,他這一走,‘垮塌’就得散架。下官都聽過牛大夫罵他,脈象亂的都診不出了,不讓再瞎搞呢。”
這話倒和我們在醫館聽到的雷同,一時間,衆人皆是歎氣,氣氛再次凝重。
這次主動打破沉默的是淩軒,他拍了拍趙大人的肩膀,端起酒杯示意,二人推杯換盞,這才沖淡了幾許憂思。
“說起來,趙大人素日也要注意身體啊,我看你眼下的烏青又深了。”
秋水縣這幾天可謂民怨沸騰。西元堂雖然打壓東興号,但它也催生了一系列為民服務的醫療措施,民衆得知少東家竟然也遇害,當下憤怒不已;又因同日死了三個人,不免人心惶惶,時有沖突發生。趙大人和衙差在重壓之下急需破案,又需要抽調人手維護縣城治安,也是忙得不可開交。
何況,即為父母官,自當為一方百姓解憂。趙大人管轄内出現這麼嚴重的案件,不光是受害者家屬讨要說法,怕是上頭也要問責了。
趙大人何嘗不知?所以愁呀。
淩軒勸道:“酒傷脾胃,多喝不宜。趙大人身子圓潤,平日裡也要懂得保養。”
身子圓潤?
他倒還挺會說話,我看一眼趙大人肥嘟嘟的大肚子,偷偷一樂,收獲淩軒飄來的眼刀一枚。
猩猩衙差見狀,趕忙拍波馬屁:“哎呦,淩公子說得對啊。老爺您平時太辛苦了,一心為民,終日操勞,也要注意注意,多少要忌酒嘛。”
趙大人剜一眼下屬,又看一眼自己的肚子,捧腹大笑起來。
陰霾的氣氛一掃而空,在場的人都不由樂了。
咧嘴之時,我還盯着趙大人腮邊垂下的肥肉,猩猩衙差的話卻不期在耳旁陣陣回響。心念一動,我慢慢收了笑容細細思索,想要抓住一閃而過的思緒。
忌酒……咦,盧四蘋不是說,少東家也在忌酒嗎?她對少東家有意見,便認為這話是搪塞。但其實觀少東家其人,是非常能下苦功夫的商人,若非實在讨不得利,應該不會用這種爛借口得罪人。何況猩猩衙差也說,淑淑家門在秋水縣也是拔尖的。
或許,少東家近來的确因脾胃不調在忌酒。不過我想,案發當日如簽約成功,少東家應該也會小酌慶賀,推杯換盞。
等等,忌酒?
腦海中如PPT般閃過很多畫面,莫名出現了一隻不知來處的玲珑酒壺,談了三個月卻無故爽約,笑着吩咐旺男去辦……
央猩猩衙差傳話,讓牛大夫回鄉看望母親,邀請了一桌商戶托孤……
“天哪!”
我叫出聲的同一瞬,淩軒忽然站了起來,鐵青的臉色,震驚的瞳孔……他也意識到了!
“這、這是怎麼了?”趙大人吓了一跳。
淩軒朝我看過來,四目相對中,是一樣的難以置信。
我深深吸了口氣,說話都忍不住的顫抖:“我們、我們知道兇手是誰了。”
趙大人瞪圓了雙眼,肚子不受控制的向前一撞,将桌上的杯子晃倒。
“到底是誰?是誰!”
趙大人撲到淩軒面前之際,從外面跑來一個小厮,大聲叫道:“老爺,老爺!不好了!”
趙大人最近被這“不好了”都吓出心理陰影了,當即身子一晃,差點栽倒。
我和淩軒卻仍對視着,眼底流淌着一樣的悲哀。
“怎麼了?又發生什麼事了?誰、誰死了?”
“不是,不是!”小厮跑的上氣不接下氣,“是東、東興号老管家來了!他來自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