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茶的沉默後,醫館内堂傳來動靜,學徒奔出至藥櫃上取藥,遞進去之後又退了出來。不知怎得,瞧我們的表情還有些扭捏。
二公子心情正差,直接不耐煩的問:“瞧什麼瞧?有話就說!”
那學徒咬了咬嘴唇,慢慢靠近賠笑道:“官爺,官爺,小的、小的就是想問一下,這個病人,嗯,他從那鬼宅擡出來,不會沾了什麼髒東西吧?”
“什麼髒東西,你胡說什麼!”二公子煩躁之餘也忘了害怕,沒好氣回怼。
我卻将思路已調整到正途,不和他一般見識。我朝學徒擺擺手:“不會,不會的,别擔心哈。”
學徒還是不太放心:“那宅子,哎呦,自從那姓朱的一家搬進去,什麼蹊跷的事都發生了,可真是大大的不吉利。官爺們能不能通融通融,别讓這人在我們醫館養病,一會兒醒來,讓他走吧!”
二公子冷笑:“先救醒再說吧!這麼長時間了,你師傅水平行不行?”
但我捕捉到個詞彙,不由奇怪的追問:“咦,小哥,什麼叫搬進去之後發生啊?那離奇的鹦鹉襲擊事件不是發生在前任主人身上嗎?那是朱家搬入之前啊?”
學徒眼露驚懼,猛縮脖子:“不敢說,不敢說,呀,晦氣,晦氣呀!”
二公子嫌惡一哂:“什麼晦氣不晦氣,看你那膽小的樣子!”
呵,你還好意思笑話别人。
學徒咽口口水:“哎呦,這事真的離奇嘛!那傅師傅在我們上陽街住了五六年呢,太太平平的,偏偏他朱家要搬來前,就出了這麼一檔子事!那鬼鳥也是在之後學的更加吓人了,依小的看呀,是姓朱的一家克死了傅紀呦!”
得,這又衍生出相生相克一說了。
我無奈的搖搖頭,又問:“傅紀?前任主人,那個木匠叫傅紀?他是不是也搞過什麼祭祀儀式,追求偏财一類的?”
學徒手擺的飛快:“哪能啊!傅師傅可是老實人!”
“老實人?老實人能被鹦鹉索命?”二公子态度仍不咋地,嗆了一句。
學徒立即沉下了臉,無奈這是官府派來的人,不敢得罪,隻好氣呼呼不答。
我也暗暗白一眼二公子,心說你心情不好,咋還波及旁人呢?哪壺不開提哪壺!人家明顯忌諱這個,幹嘛句句不離鹦鹉!
“嗨,小哥,咱不說那晦氣事。”我隻得換個話題,“就說傅師傅,生前就是普普通通一木匠嗎?”
“怎麼現在還有女捕快了?”學徒仍不太高興,偷偷觑我一眼,嘟哝着回答道,“普通什麼啊?傅師傅手藝那麼好,人又勤奮。他用的木材都是他親自上山挑選,做成的家具不僅耐用結實,還時常有些巧思,大家都叫他當世魯班呢。”
我有些訝異:“當世魯班?這麼高的榮譽?”
學徒露出絲絲讪笑:“嗨,不過瞎叫叫。但做的真的蠻好的。他自家家具也是自己做的嘞,哦,我們這鋪子,這藥櫃,也是他打的呀,這麼些年了,結結實實得!還時常應邀給大官兒們做家具呢!”
這話與胖子所言倒也能對上。
“你剛說傅紀在此住了五六年,那他之前住哪?既然幹的這麼好,又有顯貴青睐他的手藝,怎麼沒想着搬去更大的院子?”
“傅師傅兩口子都是樸實人,不講究吃不講究穿的,要不是收徒需要住處,恐怕也不會買下三進院子住。至于之前住哪,傅師傅好像說家在郊區。”
“哦?那他亡故後,夫人和這些徒弟,都去了郊區的家?”
“哪呀,”學徒擺手,“聽說家裡早沒人了,郊區房子都破敗了吧。哎,說起來傅師傅也挺可憐的,兩口子就生了一個兒子,還早早就夭折了。收了些徒弟,沒出徒呢,自己又……那事發生後,誰還敢住這宅子?他妻子賣了這宅子就回家鄉去了,徒弟們也都散了呗。”
這麼聽起來,當時鹦鹉襲擊一事是很突然的,沒有先兆?
我很想直接問,但最後還是隐晦了些:“傅紀住的那幾年,就什麼離奇事兒都沒發生?”
學徒搖頭。
二公子聽進去了我們的對話,興緻漸漸取代了不悅,他再次直白地問:“可那鹦鹉不就是他的嗎?難道他在世的時候,鹦鹉沒半夜鬼叫?”
學徒咬牙,但見二公子穿着奢華态度淩人,到底還是憋下怒氣,回答道:“那鳥的确是傅師傅一手養大的,可他在世的時候,鹦鹉頂多半夜叫喚兩聲,哪有叫過鬼啊!雖然他也模糊說過,那鳥習性有些不一樣,但可沒像現在這樣詭異!”
二公子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喃喃自語:“這鹦鹉不是谛聽投世、五鬼使者嗎?”
學徒顫了顫臉,沒敢接話。
但此刻,我已更加确定。即便這鹦鹉學習能力強到變态,且襲擊人與半夜鬼叫的行徑還是個迷,可它一定就是隻鳥,和玄學、神神鬼鬼,都沒有關系。
我低頭思索片刻,又問道:“朱家鬧鬼,不僅是鹦鹉詭異,聽說夜晚也時有鬼影鬼火。這些,傅紀居住的時候,也都沒有嗎?”
學徒再次搖頭。
看來當時這真的是個普通院子。
二公子提出一點:“傅妻兩年前回鄉,這麼說,她不是京城的人?那她和老朱一家,會不會以前認識,是同鄉?”
學徒搖頭:“不不,不是,口音差遠了。”
二公子塌下眉毛:“好吧。唔,對了,傅紀葬哪了呀,遺骨被妻子帶走了?”
“那沒有。是葬在他常去的女兒山了,他們夭折的兒子也葬在那裡。哎,說來唏噓啊,他出事前一天,還去女兒山挑選木材了呢。回來後便埋頭木工活,除了去幾個屋子取材料,便将自己關在屋裡,連每天檢驗徒弟習作都沒去。忙了一宿,不吃不喝地,誰知第二天出了屋子,倒地就死了。”
“啊?死的這麼突然?”我正詫異,郎中擦着手走了出來,神情很是肅穆。
我心裡一跳,以為是壞消息傳來,誰知,郎中卻并非為此臉色難看。他在意的是——
“這胖子是幹什麼的?為什麼,”郎中頓了一下,環顧一圈,确定四下沒有旁人後,才道,“為什麼和當年傅紀中的毒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