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個,”我馬上換種說辭,“這是我讓丫鬟典當的,但我忘記是哪個丫鬟了,估計單子也在她手裡呢。你能不能告訴我,典當人的長相?”
小夥計徹底不耐煩了,揮手就趕我們走:“走走走,在這搗什麼亂!什麼這個丫鬟那個丫鬟的!快點,快走!”
謝甯軒正在對面客棧安排住宿,聞得動靜立即就出來了,後面跟着鄧科,把手伸到了佩刀上。
小夥計應是瞅到了這一幕,吞口水有些緊張:“你、你們是什麼人?趁火打劫呐?鋪子剛換新主兒,就來搗亂!我們兄弟倆可不是好欺負的!”
說着,他就要進門找幫手。
我趕忙從懷中掏出銀子,解釋道:“小哥莫誤會,我真是來贖回它的,隻是不能确定,這東西是不是我記憶中的那個。這樣,既然是死當,算我買了它,行嗎?這錢都給你,都給你。你隻需要告訴我,典當人的長相、日期,當時身旁有誰,說過什麼話就行。”
我沒理身旁幾人投來各異的眼神,謝甯軒是探究的,垂柳則撅着嘴,明顯覺得一錠銀子買把舊梳虧了。
“哦,我問這些,隻是怕贖錯了,丫鬟隻告訴我在這附近典當了,可沒說具體鋪子。我怕搞錯,這才多問幾句。”我又找補了一句。
小夥計看到銀子,火就消了一半。一聽這話,更是立馬拍胸脯:“沒錯,沒錯,要說是這附近當的,那隻能是咱們家了!這十裡八村的,就我們一家當鋪!”
“那好呀,看來沒錯。隻是你們開門做生意的,也不可能隻收一把梳子,誰知道這段時間有沒有收别人的呢?免得搞錯,你就幫我回憶回憶呗。”我又換種說辭。
小夥計手都伸出來,打算接我的銀錠了,卻又突然頓住。
“哎呦,那可麻煩了。我們新接手鋪子,哪裡知道過去當物的情況呀。”
“那原來的夥計,哦,或者掌櫃,還能找到嗎?”
“這……”小夥計搔搔頭,臉色有些難看,“不瞞客官說,就因這鋪子主仆二人仨月前接連去世,這旺鋪才會盤出,才能讓我兄弟買下呀。”
“主仆全死了,怎麼死的?”垂雲咂舌。
“意外,都是意外。哎,世事無常嘛。”小夥計攤攤手。
謝甯軒聽明白了,提出:“你們雖是新接手店鋪,畢竟涉及贖回,之前掌櫃應該留下記錄了吧?至少會有典當期、贖回價等情況。”
“對哦!記錄!”小夥計一拍腦門,跳起來,三兩步進鋪子拿出一本賬本,草草翻了起來,“叫我看看……嗯,不是這個,不是這個……這個,哦,是它!嘿,還真是伊大眼收的!呐,客官看這裡,這兒記載了,二月十二日,價五百文,當半年,贖回價六百文……沒旁的信息了。”
垂柳歪歪頭:“贖回價倒沒高太多,還不算太黑心。”
我的關注點卻落在了“當半年”。
現在都進十月下旬了,距離原主上京,過了八個月。這物件卻是當了半年的,這是怎麼回事?
祖母信中曾說,原主離家時帶着不少銀票,都由橙橙保管。何況,王宅給的工錢本就不低,她也無需依靠典當亡母遺物度日。
我越發困惑,對橙橙這個人的刻畫,邊緣也越來越不清晰。
好不容易找到關鍵性線索,竟還喚起封存在這具身體中的記憶,突破點卻戛然中斷。當鋪原掌櫃和接收了梳子的夥計,怎麼就偏巧去世了呢?
難道,難道是因為橙橙?
我心猛地一沉。
幕後黑手還是追到了此處,并除掉了關鍵的證人?
一瞬間,腦後冷風飕飕的吹,雞皮疙瘩全起來了。恐懼感比當初在江瑟樓還強烈。
迷霧森森,遠比明确的敵人與殺機更可怕。
一向能看穿我的謝甯軒,這次也沒錯過,他冷靜道:“不會,不會和你遭遇的事有關。羽書,你細想,如幕後黑手真能神通廣大,手伸到這麼遠的小村莊除掉兩人,那橙橙這把梳子,還能被你看到嗎?”
謝甯軒有條不紊的分析,給予我不少安全感,令我逐漸找回些許理智。
是,他說的沒錯。
這把梳子我已細細看過,普普通通,刻畫紋理都沒有任何玄機。桃仁也就是桃仁,沒有旁的多餘筆觸。
而這段時間,我也了解清楚了原主的性情,絕不是追根究底、喜愛查案之人。那麼,當與祖母感情極深的她收到病危信件,南下的路線一定是水路或者徽州、南陽一路。
也即,回程,她根本不會經過這三裡村,也根本沒有看到梳子、與當鋪掌櫃交流的機會。
幕後黑手壓根沒必要下毒手。
其次,掌櫃主仆意外去世的時間,既不在原主落水前後,也不在我此次南下之前,如此孤立的時間線,也确實難和原主落水扯上關系。
看來隻是巧合了。
想通關竅,心頭大石也移除了。我朝謝甯軒笑笑,真心感謝他每個關鍵時刻的點撥。
謝甯軒旋起梨渦,将桌上的飯菜往我面前推推。此時,我們已經回到了今晚下榻的客棧,正在大廳中吃晚飯。
“你的臉色還不太好,先喝碗熱湯吧。别看沒什麼客人,味道還不錯呢。”謝甯軒柔聲道。
我盯着眼前冒着熱氣的碗,勉強拿起勺子。這時,坐在我身旁的垂雲忽然湊近腦袋:“小姐,那個小二為什麼一直盯着你看啊?”
謝甯軒立馬側頭去瞧,正遇上小二的目光。後者憨憨一笑,低下了頭。
垂雲對面的鄧科也聽到了,他戒備心重,起身就喝:“喂,做什麼盯着二小姐看?少生壞點子,别以為我們住你家客棧,夜晚就敢作亂!”
那小二吓壞了,連連擺手自證清白:“哪、哪能啊,咱這是正經生意!小的盯着這位小姐看,隻是、隻是覺得面善啊!”
面善?他見過我?
诶,對呀!這家客棧就在當鋪對面,如橙橙在此典當,或許當日原主一行人,也在這客棧下榻過。
踏破鐵鞋無覓處,我這不正愁找不到目擊者呢嘛!
我登時又激動了,忙示意鄧科放輕松,自己個兒上前追問:“小哥,你之前見過我?在哪,就在客棧中嗎?”
小二扁扁嘴,委屈的解釋:“可不就在這客棧嗎?看您眼熟,是來我們這兒住過吧?咱這生人不多,遇到格外富貴的,小人都有印象。不過您當時……”小二搔搔頭,“身旁好像不是這些人……小人拿不準,才多瞧了幾眼嘛。”
“對對,我當時身邊有四個丫鬟,四個小厮,是不是?其中有個叫橙橙的,有印象嗎?尖下巴,麻花辮,嘴角有顆痣,和我差不多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