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倒是一踏出祖母院子就問:“你今天話很少,聽說在京城落水失憶了,所以不記得我了嗎?”
我正不爽呢,前面走着的他乍然一回頭,我差點徑直撞上,不由脫口埋怨:“呀!走着走着咋還停呢!”
白公子竟哈哈一笑:“這話才有點三妹妹的樣子。剛才我看你吃飯端着的架勢,還以為坐着的是你們家老四呢!”
我眯了眯眼睛,總感覺是在埋汰我。
“泉哥……額,太别扭了!”我小聲嘀咕。
“怎麼啦三妹妹,你泉哥哥在這兒呢!”
雞皮疙瘩掉一地,我趕緊說:“我還是叫你白公子吧。”
白公子歪歪頭:“可是你祖母讓你叫我‘泉哥哥’的嘛。你怎麼不聽話?”
心頭飄來一陣烏雲,我啞口無言。卻見他笑的促狹,分明是在戲弄我。
見我表情變了,白公子竟還鼓掌笑:“能聽見你叫我幾聲‘泉哥哥’,真是難得。”
我翻了個白眼。
“行吧,随你怎麼叫吧。小時候你可調皮多了,幾時能這樣老老實實坐在席間?真稀罕!”
“呵呵。”我敷衍笑笑,暗自吐槽此人真欠扁,和我領導辦公室那隻賤賤泰迪一個德行,幹脆就叫——
“不如我叫你小白吧,誇你白,還親切!”我一本正經的說道。
小白大手一揮,毫不在意。
我強忍住笑意,邀他去亭子裡坐坐。這人脾性豁達,也許婚約一事,可以坦白談談。畢竟為了查案,我也得在王宅賴上些時日。
小白三步作兩步,邁進亭子便一屁股坐下,随手搭在欄杆上,頗有幾分盎然自若。
我慢慢踱過去,踟蹰不知怎麼開頭。
小白倒是弓腰湊近,直接問:“三妹妹叫我過來,嗬,是為了婚約吧?你不滿意?”
我有些驚詫,琢磨不透他的用意,不敢輕易作答。
“怎麼,和京城來的那博士有關?”
心虛湧上,我登時顫了顫睫。“你、你胡說什麼?他……你怎麼知道他的存在?”
小白滿意的退回去,靠在欄杆上,微微一哂:“小五小六叫丫鬟傳話,說我有個競争對手,叫我加把勁,别把她三姐姐再弄丢了。”
好哇,小五小六!虧我昨天還讓你倆騎我脖子,踩我肩膀!叛徒!
我恨恨跺了跺腳:“别聽那倆小鬼胡說八道!”
“不光如此,”小白嘴角仍然帶着笑意,“你祖母也暗示我了。”
“什麼?祖母?”
小白聳肩:“你祖母之前拗不過你爹,讓你去了京城。可你一走,她是日夜不安,就怕你沒有娘家支撐,嫁到京城會受欺負。聽說你落水失憶,更是幹脆天天寫信要求你爹放你回來。後來,不更是裝病,這才騙得你回來嗎?”
話音入耳,我瞠目結舌。
裝病!祖母裝病!
“那封、那封她病危的信……是、是她自己僞、僞造的?”我難以置信,說話都結巴了。
小白懶散的睨着我:“不裝病,你能回來嗎?你祖母一心想讓你嫁到金華,嫁到我們家。之前我母親态度不好,她都咬牙認了。要不是你爹堅持,能放你走?”
好家夥,我暗忖了一路幕後黑手的用意,什麼變态的想法都考慮到了,就是沒料到,那就是祖母寫的!
怪不得日期奇怪,怪不得那封信走了加急,怪不得老爹聽說我要回去探望,是沉默大于欣慰。
我怎麼疏忽了呢,祖母每封信結尾都要求孫女回家,這麼明顯的心路提示,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我又氣又無語,連拍大腿,仰天長嘯。看在小白眼中,倒是笑容不減。
他惬意的繼續說:“盼星星盼月亮,盼你回來了,身邊卻還跟着個翰林院博士,瞧你倆說話舉止,也不生疏。你祖母能不擔心嗎?好在他有事,第二天就離開了。那你祖母,還不得讓我趕緊來,和你多相處相處,讓你安心出嫁呐。”
我想起抵達那晚,我送謝甯軒去客院,确實還沒說幾句話,祖母就派丫鬟連連催我。原來不止是祖孫情深,還有這個原因啊!
那當時,謝甯軒未說完的話,擔憂的神情……他也意識到了!怪不得他次日去公幹,顯得那麼憂心忡忡。
好在他還不知道婚約的存在。
我這麼想着,越發心急起來,恨不得當下就把這個該死的婚約取消掉。
“嘶,關于這‘沖喜’,我覺得還是……诶,等一下,剛才這些,你怎麼就直接告訴我了?”我忽地意識到不妥,詫異地問。
小白攤手,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你若心裡有别人,嫁給我也不會幸福,還不如我先問問你,看看咱倆心意相通不。”
嘿,這個小白,還挺通透嘛!
我想起紅覺寺聽到的壁角,有了猜測:“這門婚事,呵呵,我感覺你也不太滿意吧?聽說是白老夫人身子不大好,強加給你的?”
小白睨過來兩眼:“别把話題往我這兒引啊,是你叫我來談話的,是你不願吧?”
我見他不上當,也不氣餒,索性直截了當:“猜對了,我确實不願意。”
小白眼神中有探尋,嘴角倒是一直挂着笑意:“看上人家博士了?”
我咬住嘴唇,沒敢承認。
小白歪了歪頭:“那是為什麼,不喜歡‘沖喜’的名頭?六禮而已,白家都可以補上。”
“名頭确實挺難聽的。”我點點頭,“但這也不是關鍵,主要是咱倆……”
“咱倆怎麼了?難道是我不夠優秀?你怕配不上你?”小白樂呵呵的問。
我趕緊否認:“不不,你很優秀!就你今晚哄我祖母的功夫,長輩們沒有不喜歡你的吧?聽說你主管家業,以你的情商和溝通能力,生意很好做吧?”
“情……什麼?這什麼新鮮詞兒,真是去了趟京城,大不一樣了呀。”小白微微聳肩,“隻是你說的這些,我從不在意。人生在世,在意太多反而容易失去。”
說這話的時候,小白靠在涼亭一側,明暗閃爍的燈燭打在他的身上,莫名蕩出一種傷感來。
我忽然就來了興趣,沒忍住問了句:“那你在意什麼?”
小白側了側頭,難得認真的回複:“活得快樂不快樂,我在意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