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的訝異溢于言表,我馬上就發現了端倪。
“不對啊,這怎麼聽起來,像是故意自殺給你看的呢?”
“不是像,就是。”謝甯軒沉聲道,“白兄去之前,我安排的人手已經監視了幾日,發覺此女每日都從屋中潛出,趴在二層欄杆處向下窺探,似乎在等什麼人。當時我以為,她等的就是幕後黑手。而白兄去時,明明還沒有和小二搭話,沒有察覺她的存在,她的身旁也沒有其他人,她卻主動跳下,更在跳樓前大呼一聲引起白兄注意,這分明,就是故意要跳給他看的。”
小白重重點頭,又謹慎的瞟了眼窗外:“接下來才可怖。我不是馬上就去看掉下來的她了嗎?已經奄奄一息了,她對着我就說了兩個字,然後就沒音了。淩兄沖進來還想施救呢,已經來不及了。”
我朝謝甯軒投去目光,四目相對,是同一個猜測在碰撞。
“她說了什麼?你别告訴我,她說的是‘東來’?”我暗啞的問。
小白看看我,又看看謝甯軒,一拍手:“神了!你倆說的話都一樣!當時淩兄也是這麼問我的!”
心沉了下去,我可笑不出來。
翠紅真的也是幕後黑手利用的一環!
那大劉偷窺老四,能是真的嗎?難道是翠紅誣陷的?可翠紅當時沒有聲張呀?若非小五小六聽見,此事還不至于外洩。
難道是她想憑此威脅大劉,讓他為自己做事?偏偏小五小六聽見,事态一下就不受控制了?
那麼,當日老四暴怒牽連剛好送花去的大劉,以緻老實人被逼瘋,進而犯下劫持罪行,也是翠紅引誘的了?因果倒置,實際源頭都是翠紅的撺掇?
肖排場、馬小旦、翠紅,一個一個的,竟都和東來賭坊有關。
肖排場被綁走,死在深山。馬小旦襲擊了我,事後被祖母處理,沒有交代出一個字,就死了。而翠紅,分明是故意死在小白面前的。
他們都甯願死,也要替幕後黑手賣命,為什麼?
謝甯軒回答了我:“因為他們都被人脅迫了,以他們的軟肋,威逼着他們。”
“什麼意思?”
“我查到,馬小旦有個幼女,在他進入你們王家做活之前,就失蹤了。而翠紅,則有個弟弟,是個賭鬼。此人常在金華各家賭坊出入,但近半年,卻隻來東來賭坊玩,欠下了巨額賭債,賭坊已經下令,再不還錢,就要剁掉一隻手了。”
原來如此。
肖排場是橙橙的軟肋,馬小旦則有個幼女,而翠紅被弟弟牽絆着。三個出入賭坊的賭鬼,被幕後黑手利用,簡直水到渠成。
小白又提出一問:“可翠紅為什麼要告訴我這關鍵兩個字?在我面前自殺,有什麼用意嗎?”
是啊,翠紅臨死前說的“東來”二字,再次将視線聚焦到賭坊,将幾起看似孤立的案件串在一起。
這是為何,幕後黑手企圖嫁禍賭坊?可就目前來看,他與賭坊,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呀。
這個時候,我已經能确定,翠紅惹怒老四被逐,應該也是幕後黑手的授意。留下的線頭太多,翠紅很容易被人查出。若死在王宅,恐惹來注目。
所以幕後黑手讓翠紅想辦法激怒老四,名正言順離開了王宅。
或許在走的那一刻,翠紅還以為自己能全身而退。可幕後黑手根本沒打算放過她。
她還是死了,為保弟弟而死。
那麼,她躲在萊鳳閣,代表着幕後黑手想傳遞什麼?她每天趴在欄杆處等待的,到底是誰?過去了這麼多天,偏偏在小白找去的時候自殺,這也是幕後黑手的命令嗎?
她可以出房門,說明自由并沒有被完全限制。事實上,幕後黑手也不需要完全限制她,因為利劍已然懸在她的頭頂,那就是弟弟的命。
但她臨終對着小白說出“東來”二字,這應該不符合幕後黑手的利益。
為什麼?為什麼故意死在小白面前,又要告知重要線索?
難道——我生出個念頭——這是翠紅在生命的最後,弱弱的、不甘的、懷着恨意的反抗?
我思索着,那廂,小白又問:“淩兄,三妹妹,你們懷疑來懷疑去,都說幕後黑手是同一個,害你又害你四妹,這也有些奇怪吧。你上京落水都是大半年前的事兒了,這段時間金華可太太平平的。如果說幕後黑手是看你回來,又按耐不住動了手,為什麼老四被劫持,卻發生在你進門前?”
我回答不上來,頭疼欲裂。
謝甯軒拍拍我的手,柔聲道:“羽書,别氣餒,咱們再想想,或許哪裡還有疏漏。哦對,白兄,你不是說你那裡還有個好消息嗎?”
“什麼?”我掙紮着,再打起精神。
“是關于東來賭坊的啦。我派人蹲守了好久,總算摸清了東家身份,發覺他和我們白家還有過交情。”
“哦,東家與白家,或者我們王家有仇嗎?”
“不不,這事和東家無關。我認出他後,不就直接去問了嗎?好在之前有些往來,終于讓我問出條隐秘的線索。”小白得意挑眉。
“一年半前,東來賭坊迎來了一個奇怪的客人,是個女子。黑紗覆面,頭戴鬥笠。她獨自一人到賭坊說要設局,赢得錢财和賭坊二八分。東家一看她氣勢淩厲、賭術頗高,讓利又這麼大,便答應她的要求,刻意從同行處引來幾個客人,那便是……”
“馬小旦、肖排場與翠紅弟弟?”
“對。但是東家明确說了,怎麼賭,除了銀錢外是否有别的賭注,按道上規矩,他們一概不問。隻知道這女子頗有本事,每次匆匆來匆匆走,卻逢賭必赢,賭坊因她收到的分成極高。所以她讓引誰來賭,賭坊就去引誘誰來。當然,欠了銀子不給她還,那也就等于不給賭坊還,他們自然會替她收拾。”小白語速飛快的補充道。
“收拾,這收拾的,便是肖排場。”謝甯軒接過話頭,點出重點。
我亦聽明白了:“嗯,怪不得肖排場被賭坊捆了扔進山裡。”
“是,賭坊得了那女子的授意,在她知會的時間裡綁走了肖排場。欠債很高,又沒人來替他還,所以他就被活生生餓死了。不止如此,馬小旦的女兒,也是賭場綁走的。”
“連幼女也不放過!他媽的,混蛋!”
謝甯軒立即按住我的拳頭,溫聲道:“放心,白兄知會我之後,我便派人跟蹤,已經救出那幼女了。”
我松了口氣,但還是氣息不穩,眉頭緊皺:“賭坊就這樣輕易害人性命,官府不管的嗎?”
小白嗤笑:“三妹妹,你這說辭可忒天真了,那些都是簽了生死狀的賭鬼,賣妻鬻子還是什麼罕事嗎?告到官府,打掉一個,也總消滅不了全部呦。”
這話說的悲涼,謝甯軒也無奈歎息。
我隻能吞下喉間濃郁的不适,又問:“這麼說,是這女子借一流賭術操縱那些人,對王宅,還有白府不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