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對話讓我想起了遠在金華的祖母,不自覺彎了嘴角。
“說到好事……對了,聽聞你們禦青王府近日有樁喜事?”太後忽轉了話題。
怎麼突然說起這個!心跳加快,我頓感惶恐。
好在郡主早有準備,依舊笑呵呵道:“是呀,陽遠和哥哥收了位義妹。”
“就是那位跟在甯軒身後查案的姑娘?”
這話一出,我差點沒跳起來。
這種場合下,絕不能撒謊,郡主倒也穩得住,唯眼神朝我飛快地掃了一眼,便笑着回答:“太後都聽說了?是她。隻是這‘跟在甯軒哥身後查案’的說辭,卻誇張許多。”
“哦?此言何意?難道她沒有參與京城府衙的刑案調查?”
“哎呦,”郡主拉長語調,故意抱怨,“不過是誤打誤撞參與了兩三個案件,能算得上故意‘跟在甯軒哥身後’嗎?說的根條尾巴似的。再說了,她那是為了救人,不得已的呀。”
太後眉頭蹙起:“救人,救了什麼人?”
郡主睜大眼睛:“我呀!救了我兩次,還救了謝甯轅一次呢。”
“你……哦,你是說繡花大賽那樁案子嗎?哀家那時倒是問過甯軒,他的确說關鍵的證物簪子是一位姑娘先發現的。”
“是呀!義妹先想通關竅及時彙報給甯軒哥,他二人這才沖來,合力救下我。太後忘了我脖子上的勒痕了?現在想想還做噩夢呢。”
見郡主撫頸露出瑟瑟之意,太後忙按了按她的肩安慰,但眉頭未展,顯然并未就此纾解。
郡主旋即提起江瑟樓與白馬書院案,半真半假、半誇大半隐藏,講的那叫個聲情并茂,聽得我汗顔又忐忑。
王羽書一介草民,能在這個時候被太後過問,顯然和近來參謝甯軒的奏本有關。這種關頭,似乎應該低調,弱化存在感,越不被人注意越好。
可太後已經知曉,似也不能隐瞞不報……郡主此種說辭,也不知是福是禍。
“義妹巧破血衣障眼法”的話本總算講完,郡主長舒口氣:“……所以呀!發現了洗脫謝甯轅的罪證,這才救他出了天牢,否則就他那個嬌生慣養勁兒,不得生場大病呐?”
許是亦想起孫兒的哭聲,太後表情微變,透着心疼:“甯轅都瘦了,可不是遭罪了嗎?可恨,可恨,竟敢算計哀家的孫子。”
梅江姑姑仍難以置信:“軒少爺智慧過人,聰明絕頂,怎的是這女子先找到的證據?”
郡主信誓旦旦:“正所謂關心則亂嘛。被誣的是親弟弟,又正在被罰加緊城防建設的關頭,饒是甯軒哥,也不免一時自縛,一葉障目了呀。”
“可既是書院命案,那姑娘怎麼會跟去現場呢?”
呀,問的一針見血。
我正緊張于這借口怎麼找,郡主竟已坦然回複:“作為證人被叫去的呀。之前她碰見謝甯轅和孟家那死者打架,那姓張的就以此誣陷謝甯轅來着。甯軒哥從不隻聽一面之詞,自然要找證人查問的嘛。”
我悄悄松了口氣,沒想到,郡主腦瓜子轉的還挺快。
一席話落在太後耳中,似是放下了些許成見。她微微颔首,道了句:“勉強算是有些功勞。這麼說,這小女子是有點聰明勁兒了?”
郡主連連點頭,殷切地說:“是呀!聰明敏銳,還很仗義呢!繡花大賽那案子,她都不認識我,救下我完全是出于公義之心!哥哥當日就要結拜,她還不好意思的推脫呢!”
“那除了這三樁案子,甯軒沒再帶她參與刑案調查了?”
“沒有了呀!”郡主馬上打包票。
腦後生風,不安彌漫。這三起案件事關重大,我的出現更被青朝達官顯貴直接目睹,郡主此時提及也是合理的。加之我的确算救了人,即便颠倒了些許經過,想來問題不大。但單說我在京城,都不止跟随謝甯軒查了這三起案件,遑論京城外還有。
若是有心人将那些翻到明面上,我們又該怎麼解釋,怎麼掩蓋呢?
我苦苦思索着。那廂,太後彷佛已被這答案滿足,眼中雖仍轉着精光,卻沒有再做追問。
這時,許是擔憂浮現在面上都不自知,我以為自己規規矩矩的站在一旁,應當不惹眼,但梅江姑姑還是瞧了過來,咦了一聲:“今個兒這丫鬟有些眼生,郡主怎麼換人侍奉了?岚楓那個丫頭呢,郡主不是一向隻用的慣她嗎?”
我馬上凝神屏氣,躬身低頭。
這個問題來之前模拟過,郡主并不驚慌,隻故作生氣:“嗨,姑姑提起這事,我就一肚子火。本來哥哥大喜事宜都操作的差不多,我終于能松口氣了。偏偏下人為錦業寺住持大師親筆提的禱文裱框時,不留意濺上去幾個水點兒,怕被發現想要遮掩,竟用手那麼一搓,險些把大師的字搓掉!”
太後也笃信佛法,一聽就念叨:“靜遠禅師的墨寶?阿彌陀佛,可惜了了!”
“可不是嘛,這說出去不丢死我們禦青王府的臉了?我隻好想辦法補救呀,找了一大圈才找到京郊一個匠人,善描摹清污,常有補救古畫之經驗,卻也說不好辦,得十數日才能完成。我不放心,索性就讓岚楓住在附近,每日盯緊,隔兩三天來宮中告知我進度。”
我們宿在宮中,謝甯軒和三殿下雖能時常入宮一探,卻也擔心二人若奉聖旨臨時外出,外界将與我們隔着宮牆通信不便。郡主身邊的大丫鬟岚楓,常于宮中行走,自然成為隔三岔五傳遞消息的最佳人選。
此時郡主順水推舟提及的“告知進度”,便是為來日的“接頭”鋪墊。
當然,除此之外,謝甯軒還做了一系列萬全安排,意在讓我在宮中查案無後顧之憂。隻是事情之後變化,也遠超了進宮前我們的想象。
說回當下,郡主生動的講述将太後帶入對佛法大師的崇敬中,連連追問起大師近況。她得以趁勢揮手,打發我出去收拾屋子,不必在跟前侍奉。
我早就站的僵硬,後背都汗濕了,聞言忙不疊行禮退出。門外守着的丫鬟自也聽到了對話,連忙上前引領我往側殿走,一面恭敬地說,早就為郡主拾掇好了床鋪,無需我親自動手。
“姐姐客氣了,叫我阿羽就是。我第一次随郡主進宮,若有不懂貿然之處,還請姐姐指點。”
丫鬟見我上道,也很高興,邊走邊攀談起來。我正想着套套話,忽聽宮門輕啟。丫鬟一愣,朝外瞧:“這個點……莫不是她來了?”
說着,還真有個宮裝女子繞過門前影壁,曼步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