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動亂那夜,她從珍妃宮中出來回自己寝宮,路上看到先帝匆匆離開朱雀宮,心中又起波瀾,就進去了。當時朱雀宮中隻有些外圍下人在灑掃,因為她是熟識,下人禀告了一聲後就掀簾子讓她進去了。奇怪的是,殿中沒有任何下人,而琳妃,就在床上躺着。”
“在床上躺着?”
“她說當時殿内空無一人,且隻在外間餐桌上點了燈,昏暗不已。她進去的時候也有些奇怪,但想到難得丫鬟不在,就沒多加思考。走到内間,模糊看到琳妃躺在床上睡得正熟,一時間,各種情緒湧上,她便伸手掐住了琳妃的脖子。”
“她掐死了琳妃?”郡主大驚。
“等等,窒息與中毒千差萬别,怎麼驗屍沒有發現?”我打斷道。
“當晚就是宮廷政變,誰還能安排驗屍呢?”謝甯軒一哂。
哦對,動亂當晚琳妃就随着朱雀宮付之一炬了。
三殿下繼續講述:“我們倒是從廢後胡氏身邊太監的供述中找到一條線索。他供稱冰清來禀告,先帝未飲酒,卻誤打誤撞害死琳妃後,廢後很緊張。她一向跋扈,不在意其他妃嫔的性命,卻擔憂先帝逃過一劫,故此立馬傳令給外間的元谪太子,兵變就此開始。”
“可元谪太子動手還是晚了,先帝帶人逃生。胡氏大怒,便去各宮搜羅人質。到了朱雀宮的時候,這太監親眼看到,琳妃口鼻出血,胳膊、脖子等衣物未遮蓋之處亦可看到血點。胡氏讓他上前确認死活,他還扒了扒琳妃的眼皮,注意到眼白中也有血絲。胡氏自然認為她死于毒酒,未做他想。出于憤怒,直接就一把火燒了朱雀宮。”
後背有點發涼,我被這段血腥的曆史震撼着。同時在想,關于死狀的這段描述,實在語焉不詳,聽着像是中毒,也像是窒息。
難怪靜太妃自述掐死琳妃,也能引起聖上懷疑了。
這個時候,聽得入神的郡主長歎一聲:“怪不得,怪不得!我說靜太妃殁後,太後怎麼傷心的病了一個月!我那時不就在宮中侍疾嗎?呆了整整一個月!”
“是。”謝甯軒颔首,“太後傷心于故交離去,更憤慨于好友之死的真相,原來自己這麼多年看錯了人。更杯弓蛇影,擔心追查下去會發現更多的不堪。如今故人都不在了,太後也灰心,便不願再查。這也是調查必須背着她進行的原因。”
嗯?就因這個?
可往日的謎團一角揭開,更牽扯到閨蜜之死,太後竟不想挖個幹淨?
憑空而來的冷風,忽然就似吹進了骨頭。
莫非,太後也有秘密?
那今時今刻的追查,更得小心翼翼了。
郡主咬唇又道:“我明白了。聖上本就對琳妃之死存有疑慮,去年靜太妃故去前的忏悔之詞,讓聖上更寝食難安,才會讓你們重啟調查。那,你們都查到什麼了?”
***
慈甯宮位于皇宮東南方,地勢較高,夏有樹蔭冬臨溫泉,實乃養老好去處。我扮作侍女跟着郡主進入慈甯宮的時候,太後正歪在貴妃榻上看書。
“太後怎麼還沒午睡呀?”郡主踏進正殿,笑語盈盈。
太後微微直起身子:“陽遠來了?”
年近六旬,在封建王朝當屬長壽。太後依然身子骨硬朗,面相不怒自威,一雙眼炯炯有神,并無半點渾濁。
郡主蹦蹦跳跳上前,未行禮就直接撲入太後懷中,撒嬌道:“本以為您老人家午睡沒醒,陽遠還刻意走慢了些,就怕擾了您清靜。早知道您等着,陽遠該早些過來了呢。”
太後慈祥的刮刮郡主的臉:“還不是你一早傳信進宮,害得哀家睡不着。”
“嘿嘿,是陽遠的過錯啦。太後想陽遠了嗎?”
“猴丫頭,哀家可不想你。”太後嗔道。
太後身側站在一位嬷嬷,面相也似她的主人,威嚴得很。聞言适時笑道:“太後還說生氣,怪郡主多日不來看您。這一早得了消息,又是吩咐小廚房張羅郡主愛吃的糕點,又是安排老奴取各色錦緞珠寶,老奴瞧呀,您可實在心疼郡主。”
郡主自得一笑:“梅江姑姑說的是,太後最疼陽遠了,陽遠也時刻記挂着太後呢。”
太後彎彎眼睫,将手搭在郡主臂上輕撫,一面打量着:“咦,陽遠好像瘦了點?前幾日你哥哥進宮請安,哀家看着倒更健壯了。”
“哥哥勤奮嘛,整日練武。”
“那還是别學你哥哥,整天在馬上不下來。女兒家,文靜些好。
郡主撅撅嘴,湊上前道:“太後這話不對,陽遠就知,太後在閨中時,也曾去圍場打獵,還打中一隻狍子,把一衆皇子都比下去了呢!高宗皇帝誇您女中第一人,可有此事?”
驟然提起往事,太後紅光滿面:“一晃眼這許多年了,哀家都要忘記這些往事了。”
梅江姑姑淺笑:“人都說老了才愛憶往昔,太後不記得,才說明太後還不見老。”
郡主馬上接過話茬:“依陽遠看呀,太後您就是上馬再練幾圈,都不成問題。”
太後笑着擺手:“行了行了,你們一個二個就诓哀家吧,哀家可不上當。若是信了你們的話,隻怕要被摔個慘喽。”
說話間氣氛融洽,看得出來,太後的确很寵愛郡主。
“陽遠這次怎麼這麼乖巧?主動來陪哀家小住?”
“陽遠想太後了嘛。”
太後含笑側目:“怕是你哥哥将大婚細節都交由你打理,累的你叫苦連天,跑哀家這兒躲清閑的吧?”
“噓,太後,可别讓哥哥聽見!”郡主露出被抓包的心虛表情。
太後寵溺地刮刮郡主鼻子:“有哀家護着,你怕什麼?好生歇歇!也該叫你哥哥上上手,他倒會甩攤子。來日你的好事,哀家看他往哪裡躲去。剛好呀,趁着這段時間,哀家也替你張羅張羅。”
“郡主啊,太後為你擇婿,可都挑了一本了,恨不得把這普天下的好兒郎都招來一覽呢。”
“陽遠不想嫁人!想多陪陪太後嘛。”郡主撅撅嘴。
“這是什麼胡話?”太後嗔道,“哀家可不能耽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