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也來了?
手上糕點差點砸掉,我懵逼兩秒,猶豫着是不是該沖出屋子叩拜行禮。
慈甯宮院中下人都跪了下來,就見一身着紅色宮裝的女子在丫鬟的攙扶下繞過影壁。
這一幕似曾相識。較之中午來人,皇後穿着明顯華貴許多。頭頂是簡單的堕雲髻,插着幾隻或金或玉的發钗,望之并不繁多,但就是透着滿滿的雍容氣質,令人不敢直視。
她走姿端莊極了,背脊挺直,腳步細碎,在一衆下人的簇擁下,像是畫中走出的女子。
然等我的目光停留在她的面容上時,卻有些意外。三停五眼,輪廓骨相,竟不覺得多麼出彩。皇後長相寡淡,勉強贊一句簡淨溫婉而已。
偏這時,我的腦海中又莫名出現一張模糊的面孔,一閃而過,我都沒看清具體長相,但就是覺得明豔許多。
奇怪,我這是想起誰來了?
我在窗邊偷窺着,看到梅江姑姑自正殿走出,迎了上去。郡主沒有出來,大約是太後愛護,免她刻意出門行禮。
梅江姑姑停留在皇後身側,低聲說了什麼,皇後颔首,二人便前後腳入了正殿。緊接着,我便聽到了郡主嬌俏的呼聲,向皇後問安。
我松了一口氣。慈甯宮下人衆多,各個都下跪叩頭,我這個新來的“丫鬟”也沒被人惦記,得以藏在屋中免了膝蓋受罪。
皇後一來,郡主少不了陪着唠嗑,八成要送走皇後才會回屋。那我還是好好貓着吧,别被人發現了。
我這麼想着,輕輕活動了手腳,再次坐在窗戶下,在黑暗中默默咂摸點心。
窗外,兩個小丫鬟也随着皇後入殿而起了身。許是皇後儀仗停在影壁前後,貼身宮女又跟着進了殿,沒人注意廊下,她們倆竟然再次悄聲嘀咕開來,又展開了新一輪的八卦。
這次,主題定格在皇後身上。
“來的勤,也沒晚上來過。這是瞧郡主在,也想示好?”
“嗨,那有什麼用,三殿下和軒少爺走得近,郡主肯定也不高興呢。”
“那你說她事先知情嗎?”一個壓低了聲音,“我那天可聽見,她對太後言辭懇切,說什麼自作主張,并非家人指使呢。”
“太後信了嗎?”
“我瞧着不怎麼信……又或許壓根不想理會?反正太後冷冷的,說沒幾句話就打發了。也真是的,軒少爺從來都是太後心頭肉,這怎麼敢呀,公然上書參奏軒少爺。”
這沒頭沒尾的對話讓我一愣,旋即才反應過來,對哦,皇後也是陳家的,是陳堯昇的姑母嘛,難怪小丫鬟提起這事來了。
謝甯軒深受太後寵愛,是祖母對孫子的寵愛,無關于朝政。
當然,作為青朝的太後,她自然也會過問參奏内容,或許見了面還得指責孫子幾句。但那也是關了門的自家人自家事。
此番被外人公開置喙指責,置孫子于風口浪尖,迫聖上不得不表态責怪,太後當然不高興了。
聽這意思,太後是遷怒皇後了。
而皇後辯解,陳堯昇此舉,陳家并不知情?
說實在的,陳堯昇幹嘛當出頭鳥去參奏謝甯軒,我還一直沒想明白。後者違背皇命一再帶女子出入刑案現場,的确是過錯。但明眼人都能看出,聖上太後偏愛謝甯軒,怎麼也舍不得就此重罰他。
那幹嘛要揪着這事不放,幹嘛要針對謝甯軒呢?“女捕快”有沒有,“女子入仕”能不能實行,大青朝會不會設立“女官”,陳堯昇當真是關心這個嗎?
我總覺得,陳堯昇,或者說指使陳堯昇的背後之人,意不在此。
可惜二公子跟蹤這麼久,隻摸到了個輪廓,那日大緻向我形容了與陳堯昇頻繁對接之人的長相,尚不清楚身份。
而我将此消息告知三殿下後,他露出了微妙的表情,我一時也沒參透緣由。
現在皇後這麼說……原來陳家事先不知陳堯昇此舉的啊?
謝甯軒曾給我普及,陳家自大青開國,就有子嗣入朝為官,算得上百年清流世家。然日落西山,對比當年的盛況,如今慘淡多了。
這一方面是源于陳家子嗣稀薄,另一方面也是由于陳家的祖訓——心直則官可至,黨附則失于民——所緻。陳家世代教育子孫為官應忠直,不黨附,不攀争。文人風骨可見一斑。
但五年前,陳家子嗣陳堯昇,卻配合聖上演了出戲,之後又僞造淡泊名利的人設……這似乎又與陳家教育宗旨相去甚遠。
是陳家擔憂再不扭轉頹勢,就要從鳳尾掉到雞群裡了?故而以陳堯昇交投名狀,違背祖訓了?陳家與聖上,在五年前的逆案平反中,是各取所需,達成一緻了吧!
陳堯昇入書院既是聖上刻意安排的,那麼,總得有出仕之日,并大抵不會從低階幹起,恐怕直接就能進入核心部門,扶搖直上。陳家借此便可回歸權力的内圈,重振家門。
可陳堯昇沒有經過陳家、聖上許可,突然彈劾謝甯軒,這又是為什麼?
我真是看不懂了。
待皇後走後,郡主回屋,我便急忙抛出問題,期冀郡主能給解答。然而郡主所知寥寥,隻說太後确實遷怒皇後,後者還呈交了自家老夫人一封情真意切的陳情書,太後讀了不置可否,也沒表态。
“進宮前,義兄也沒就此說過什麼?”
“沒有呀。”郡主想了想,“隻吩咐我就當什麼都沒發生,别因此對皇後不尊。在宮中,過去什麼樣,這次還該什麼樣。”
***
次日一早,我卯時不到就起床了。作為宮中的丫鬟,得在主子起床前收拾好自己,并為主子備上茶水面巾,時刻候着。
這時節早上依舊很冷,我靠在門框上,凍得鼻子都發紅了。以至于郡主借口遣走所有外圍丫鬟後,拉着我坐在火爐前暖和好一陣兒,我才緩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