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祖母!”
“太後!”
謝甯軒和郡主異口同聲。
“母後,單獨叫她可是要訊問什麼?”聖上也問,“兒臣也有不少問題要問,不如我們……”
“哀家不管聖上你要聽什麼答案,彈劾奏本你要怎麼處置,現在,哀家要單獨與她叙話。”太後态度強硬,看都不看聖上一眼。
我吓死了。然而最終,我也隻能用盡全身力氣壓住聲音裡的恐慌與畏懼,恭謹應答:“民女遵旨。”
太後面前,聖上都不能毫不留情的駁回,我一個小蟻民,又能說什麼?
太後沒有停留,徑直走入了偏殿。
謝甯軒跪不住了,皺眉就要起身,對面的三殿下搖頭的架勢都不叫暗示了。這種情景下,我隻好假裝沒站穩側了側身,在碰到謝甯軒肩頭的一瞬間用力頂了他一下。
别為我出頭了!珍重自身!
“羽書!”謝甯軒竟還是叫了出來,伸出手,竟還想拉住我。
“甯軒,你還有沒有規矩!”聖上沉下了臉,出言斥道。三殿下亦拉住了他。
我趕忙跪下再磕個頭,起身便朝側殿一腳實一腳虛的奔去。無論多少輕飄飄的無助感環繞,我也不能連累謝甯軒。
該我承擔的,我不會逃避。
及至側殿,我關上門,站都站不穩了。沒等太後坐下,我撲通一聲就跪下了。
太後睨了我一眼,大概還算滿意這個态度,沒有發飙。但接下來的話,又把我吓得張口結舌。
“知道哀家為什麼要打尤若嗎?”
脊骨一震,我叩首在地,不敢言語。
太後冷哼:“她以為在哀家身前讨好盡孝,得了哀家幾分青眼,就敢狐假虎威,借哀家的勢力為自己算計了?且不說李懷遠自作自受,就算甯軒審錯了案、判錯了罪,他也是哀家的孫子,幾時容得了她诋毀了?她以為來告密,告陽遠大不敬,哀家就會依了她願?”
我驚疑不定,汗珠順着額發,在地上汪出一小片水痕。
“哼,哀家罰她掌嘴,便是要讓她知道,這宮城是謝氏天下,不是她一個小小貴人也敢謀劃的。”太後頓了頓,又話鋒一轉,“但你,她沒說錯,果真是隐匿身份藏于慈甯宮……擡起頭來!”
太後厲聲喝道,吓得我當即擡頭,上下牙瘋狂的打架。
“狐媚,竟敢引誘哀家的孫子,為你妄圖改變祖制。哀家就不信了,今天哀家治了你,甯軒還敢與哀家叫闆不成!”
“太後!”我驚恐無比,自嗓子眼發出不受控制的求饒聲,“太後饒命,民女沒有、沒有勾引謝侍郎!太後明察!”
“沒有?早在繡花大賽那案子後,哀家就有些擔憂。果真是動了凡心,竟還是為你這個膽大包天,不知天高地厚之徒!他還贊你聰明敏銳,誇得跟什麼似的。好啊,真是沒想到啊,哀家還沒整治了你這禍水,你的聰明才智,竟就用到哀家身上了!”
太後越說越氣,語氣愈發冰涼。
我整個人如墜冰窖,找不出一絲堅持下去的熱氣。
完了,我要死了。得罪太後,我可真是瘋求了!
“哀家問你,”太後再次開口,帶着不容置疑的冷峻,“剛才甯軒的話到底是不是真的,你們還沒有查完?”
這突然調轉的話頭落在我的耳中,讓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太後問什麼?方才的結論?
嗯,怎麼突然又說這個?
來不及細想,此刻的我隻能屏住呼吸,冒險答道:“回、回太後的話,是、是真的。”
“你們都查了哪些人,翻看了哪些記錄,給哀家一一說明白。”太後語氣依舊咄咄。
問這作何?
我機械地背出謝甯軒給我的手記上,一條一條:“謝侍郎和三殿下追查了二十八年來或貶谪或恩放出宮的太監、丫鬟、侍衛等合計一千三百八十七人,禦膳房廚子二百四十九名,起居注嬷嬷一百一十位。包括這些人的家屬和親戚。查找地方如沈氏宗祠、沈家舊址、靜太妃母家府邸、先淑妃母家府邸、先賀王廢王府、元谪太子京郊别院、廢後胡氏家族舊祠等。”
其實,這些内容于舊案來說,查的足夠寬泛了。但謝甯軒禀告的也沒錯,任何案件的還原都是落在證據上的,時間流逝永不回轉,那年那人那些事,唯有拼湊、還原,永不可能重現。
也即,案件中如果突然冒出來個隐藏至深、能颠倒一切的證據,那此刻還原的真相,自然會大相徑庭。
太後問這個做什麼?
我背完後,驚懼的偷偷觑了眼太後。卻發覺她并沒有看向我,而是盯着窗外。
她的眼中沒有回憶或者神往,而是精光輪轉着。
不敢深思,我又把我進宮來見到的每個人、翻閱過的每本記錄都如實供述。講完後,太後遲遲沒有發話。
在令人心驚的沉默中,我跪的越發僵硬,像一個木頭人。然心中,有汩汩熱流活泛,我大膽品味着此刻的安靜,竟漸漸想通了這個問題背後的含義。
太後想知道的是,我們的查訪,是不是已經足夠;謝甯軒方才提及的那些人,那些地方,還有沒有可能真的隐藏着翻雲覆雨的線索?
但太後僅僅通過問話就能判斷出,隻能說明……
我心一沉,不得不意識到,太後的确知道真相。
她清晰的知道,是自己送出去的進貢瓜果,害死了琳妃。所以,哪些人可能知道真相,哪些人問了也是白問,太後心知肚明。
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猶如萬千螞蟻噬咬,渾身發癢。
糟了,最壞的猜想竟然成真了。
太後竟和琳妃之死有關?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為什麼會這樣!不可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