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關頭,我倏地觸到某樣物件,冰冷而又尖銳的觸感,遲鈍的在大腦裡閃回。我下意識抄起,靈舟僅剩最後一絲理智,勉強分辨出那是什麼。
最後的希望了。
沒有神思去判斷能否得手,沒有餘力去考慮是否合适,我抄起手邊物件,使出全部的、僅剩的、最後的力氣,對着孟秋帆的脖子襲去。
我握着的是粗大的尾端。眼前被黑色籠罩的上一秒,我終于看到那雙美如天仙,卻充斥恨意的雙眸,映出愕然的可怖。
孟秋帆震驚的盯着我,雙手不自覺松了。
他捂上了自己的脖子。那裡,正一股一股往外噴着鮮血。
是老天有眼,讓我在最後關頭摸到了掉落在地的蠟燭台;是求生欲望,讓我狠狠朝他的脖頸紮去。金屬的尖尖與人類最嬌弱的部位相撞,無論你是多麼英武的勇士,這也是緻命一擊。
我大口咳嗽,肺部在瘋狂吸收氧氣,像一尾魚。脖子、咽喉,沒有一處不是劇痛。
不敢放松,不敢癱軟,我強撐着爬起,又沖去桌台上抄起另一個蠟燭台。拔掉蠟燭,我持着兇器往伏地不動的兇手處戒備踱步。
血流了一地,我已分不清是誰的血。
眼看孟秋帆不動彈了,我剛扭身要去查看謝甯軒的情況,腳腕忽地被抓住。
全身緊繃,我像被注入一管子腎上腺素,舉起蠟燭台,我就朝他的胳膊紮去,狠狠紮去。
他還活着,他竟還活着!
然而,回首一瞬間,入目是孟秋帆血色雙眸。他死死盯着我,難以置信、恨之入骨交織着。血液灑滿了他的身體,像來自輪回界索命的惡犬,周身散發出幽森、淩厲、怨恨的光。
我毫無猶疑,使出了吃奶的勁。
金屬尖紮破皮膚的聲音,尖銳刺耳。
那雙扭曲的美眸,隻是又顫了一瞬。腳腕一松,他終是垂下手,哀哀砸在地上。随後便是頭顱重重倒地,再無聲息。
唯驚世駭俗的瑰麗容顔,如一副潑滿紅色油漆的油畫,定格在畫布上。
我再沒有任何心思去關注他,丢下蠟燭台,我回身撲到了謝甯軒身上。他已經陷入昏迷、氣息微弱。小腹、胸前的血迹印滿了他的官服。
他甚至沒有換身衣服,就趕來救我。
眼淚無知無覺上湧,我瘋狂大叫着:“來人,來人啊!謝甯軒,謝甯軒!不要死,不要死!來人啊!”
我抱住謝甯軒的身體,拼命想把他暖熱。他的懷抱,從來都是那麼溫暖,每每擁住我時,無論多少擔憂忐忑,我都能找到最初的平靜。
可現在,他的面色變得蒼白,他的身體逐漸冰冷。他正在一步步走向死亡。
“謝甯軒!謝甯軒!求求你,求求你,堅持住!”我抓住他的手,蹭在自己的臉上。我祈求他不要放棄,不要離開我。
鮮血也塗滿了我的臉,我掙紮着起身,往廳外跑。人呢,人呢!那麼多士兵,那麼多守衛呢?天哪,三殿下他們怎麼還不來!
這時,院門終于發出響動,金權的黑衣屬下趕了回來。
他一開門看見我的可怖模樣也吓了一跳,旋即就被我抓住。我下跪求他,求他救救謝甯軒。恨我,殺了我吧,殺了我吧,别讓我承受這種痛苦,我受不住,我受不住!
好在他望向廳中的一瞬,就如獵豹疾奔而去。
“謝侍郎!”他大吼着,從地上抱起奄奄一息的謝甯軒,朝外面奔去。
我跟在後面拼命的追,身上越來越重。我不知道是雨水将我的衣服變成了累贅,還是我的腿已經痙攣不聽使喚。裙角在地上撕扯,我感到自己踩到了什麼,無法阻止摔倒的趨勢。
我狠狠摔在雨水裡,感官漸漸消失,身子重得仿若千金。
震耳欲聾的喊打喊殺聲傳來,或許,也隻是我的幻覺。
下一刻,眼前一黑,我也失去了知覺。
***
“怎麼樣了,義妹醒過嗎?”一個遙遠的聲音傳來。
女聲響起,帶着焦慮:“沒有哇,哥哥,怎麼回事,義妹怎麼還不醒!”
“受驚過度的緣故,剛經曆宮中起伏,又遇到這事。姝兒,你陪王伯父好生守着。莫擔憂,太醫都說了,義妹需要休息。緩過勁來,她自然就能醒來了。”
“多謝殿下照拂。”又有個男子也說話了,擔憂地問,“謝侍郎呢,他可醒來了?”
“失血過多,也仍昏迷着。太醫院首親自照看着,他會沒事的。王伯父莫擔心,你也陪了兩天兩夜,去休息休息吧。”
是三殿下兄妹和老爹,我清清楚楚聽出了他們的聲音。
老爹旋又歎氣:“無妨,我也睡不着。哎,好端端的,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殿下,那孟秋帆……”
寒冷的聲音響起,三殿下帶着怒氣:“死了,真是便宜他了。”
郡主也憤憤道:“孟府造下的殺孽,他母親還沒替他償還。他倒好,就這麼便宜的死了!”
“可、可我聽說,”老爹有些惶恐,“是書兒、書兒……不會追究書兒責任吧?”
“怎會。”三殿下放緩了語氣,安撫道,“生死存亡,義妹若不反抗,死的就是她和甯軒了。也虧得義妹沉着冷靜,一擊就中。”
“就是啊伯父,别擔心!甯軒哥和義妹受傷這麼重,你瞧她脖頸這深紫色,怕是半個月都褪不了!足見孟秋帆真是下了死手!該死的!”郡主咒罵一句。
手背被熱氣籠罩,我能感到老爹又摸了摸我的臉頰。
身體很疲倦,我想睜開眼簾,眼簾卻似挂着千斤墜,怎麼也睜不開。
老爹的聲音再次響起,他又不安的問:“那,我聽說金副将也……
三殿下似是沉默片刻,歎息道:“我們合圍後,他立于祖宗牌位前,抱着金小姐的靈位,就那麼、就那麼去了。”
金權,金權也死了?
“也是苦命人。誰能想到,他竟然在城外的金家舊宅,挾持謝侍郎和書兒。”
“金伯父是無法面對寶鴦的死……”郡主似是哭了,“怪我,都怪我!我不任性,現在不都好好的嗎?金伯父就算病入膏肓,也不會犯下這等罪孽。嗚嗚嗚嗚……”
三殿下陰郁道:“執念,也是執念。其實金伯父何嘗不清楚,金小姐的遭遇,哪裡是甯軒和義妹的錯。他隻是越到生命盡頭,越無法接受罷了。”
老爹也唏噓不已。旋又朝三殿下緻謝:“說來,真是要多謝殿下和宋将軍了,若非你們趕去的及時,書兒和謝侍郎恐怕就……”
恐怕就?那謝甯軒,你現在到底怎麼樣了!
醒過來,快醒過來。謝甯軒,謝甯軒……我要看到你,我要看到你……
我拼命對自己大吼,身體就是不肯配合,好像還悠哉如小船在湖中蕩漾。
“都是甯軒一早部署妥當,讓我們趁夜沿崖邊爬上,才找到缺口。金權帶兵多年,排兵布陣不是吹噓,明明才一隊羽林士兵,仗着一夫當關的險地,竟阻擋了那麼久,險些誤了性命。”三殿下聲音又帶了些怒氣,“王伯父也無需同情憐憫了,他這麼做,也實在過分!”
“那,所有人都要被牽連了?挾持朝廷命官,這可是死罪啊。”老爹惶恐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