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昶音登時語塞。
楊蘿戲谑道:“表兄覺得自己的科舉仕途會受阻,怎的又想不到,自己會性命不保?”
紀昶音猶豫道:“你就别打趣我了,太妃天潢貴胄,又是吃齋念佛之人,怎麼會随意打殺人命?”
楊蘿道:“我可沒有打趣表兄。”
她拉了一下鬥篷,語氣淡淡,“表兄或許不知道,惠太妃是如何一步步走上如今的地位的,她手上沾的人命,可比你想象的多。”
紀昶音張了張嘴,額上冒出一滴冷汗來。
“是我愚鈍了,”紀昶音歎息道:“太妃如此殺伐決斷,連我都能找來威脅你,可見并非良善之徒。”
楊蘿不置可否,道:“表兄也不必如此,旁人如何做是旁人的事情,我們既不能阻止旁人對我們下手,那就隻能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了。”
楊蘿站起來拍了拍鬥篷,透過窗紙看向窗外,一排排禁衛軍守衛着柴房,想要突破重重守衛逃出去,簡直是難如登天。
但是,他們絕不能坐以待斃,把希望寄托在敵我不明的惠太妃身上。
長平郡主那邊如今大概是指望不上了,惠太妃既然能抓住她,說明已經将人藏住了,長平郡主未必能找出替換新米的人。
楊蘿轉身,摸着牆慢慢地在柴房内打轉。
這是個很普通的柴房,屋裡頭堆着些許雜物和柴火,一不小心就得踩到一些枯枝爛葉。
一千斤大米,這麼龐大的量,從陳家米鋪的米倉運出時必然完好無損,搬進大相國寺的庫房時卻未必還是原來的米,到底什麼地方才是換米的絕佳之處?
楊蘿一圈一圈慢慢地走,腦海裡不斷推演着各種可能性。
紀昶音不解地看着她,“阿慈,你在想什麼?”
楊蘿道:“表兄覺得,什麼樣的情況下,能有人在一夜之間無聲無息地換掉一千斤大米呢?”
紀昶音失笑道:“這怎麼可能?隻怕是神仙下凡才有此等本事吧。”
楊蘿點點頭,喃喃道:“不錯,神仙下凡,除非,其實運進大相國寺的米不止那麼多。”
紀昶音聽不明白,問道:“阿慈,你究竟在說什麼?”
楊蘿向前跨了一步,席地而坐,随手折了一枝枯枝,在地闆上推演起來。
“表兄,明日,長平郡主将在大相國寺給百姓施粥,可是今日卻發現,用于施粥的大米裡摻了數量不少的黴米,表兄覺得,這是怎麼回事?”
紀昶音道:“那必然是有人做了手腳,蓄意破壞。”
楊蘿點頭表示同意,“不錯,那麼此人蓄意破壞的目的是什麼呢?”
紀昶音坐到楊蘿旁邊,“為了讓施粥不能順利進行。”
楊蘿道:“不對,破壞施粥的人是惠太妃,她是長平郡主的親祖母,此事又是她和長平郡主牽頭辦理,她有什麼理由讓長平郡主辦不成粥場,成為整個京城的笑柄呢?”
紀昶音也百思不得其解。
楊蘿在這條推理後面打了一個叉,重新拉了一條線出來。
“換個思路想,先來說說這些黴米是怎麼出現的。”
“首先,今日上午,長平郡主發現了黴米,庫房地面幹幹淨淨,而昨夜下了大雨,排除了昨夜有人私自調換大米的可能性。”
“其次,我和長平郡主去了陳家米鋪,可以大緻斷定,米從米鋪出來之時,還是新米,不曾發黴。”
“也就是說,這批米是在運輸過程中被人掉了包,偷梁換柱。”
“可是,運輸大米的人是雍王府的護衛,長平郡主是雍王唯一的女兒,雍王有什麼理由害自己的女兒?長平郡主失了名聲,對他來說有百害而無一利。”
紀昶音聞言眉頭緊鎖,“會不會是王府的護衛貪圖錢财,偷換了大米?”
楊蘿道:“不會,一千斤大米,王府有哪個侍衛有這個膽子和本事,敢打王府的臉?而且這麼多米,他能藏到哪裡去?”
說的也是,偷了王府這麼多米,雍王絕對不會坐視不理。
紀昶音陷入苦思,“那這些大米究竟是如何不翼而飛的?”
“不翼而飛?”楊蘿搖搖頭,靈光一閃道:“或許我們都被蒙蔽了,如果這些米根本沒有不見呢?”
紀昶音“啊”了一聲,疑惑的眼神投向楊蘿。
“我們先前所有的假設都在于,新米被偷梁換柱帶走了,可如果,這些大米原本就是運進這個庫房的呢?”
紀昶音快被繞暈了:“你的意思是,這批大米從開始就是黴米?可是你不是說,陳家米鋪給的是好米嗎?”
楊蘿道:“不錯,陳家米鋪給的是好米,運入庫房的卻是黴米,還有一個可能性,那就是原本運到大相國寺來的米不止一千斤好米,還有一千斤黴米,而這一千斤好米,還藏在大相國寺裡。”
楊蘿的猜測十分大膽,甚至可以說是毫無依據,卻把紀昶音鎮住了。
“阿慈,你這是什麼意思,我不明白。”
楊蘿心頭的不安在擴散,“如果我猜的是真的,明日的施粥依然會照常進行,但是免不了要出一場騷亂。”
惠太妃到底想做什麼,為何要犧牲長平郡主,造成這一場騷亂的目的是什麼?!
惠太妃害怕放任她查下去會查出點什麼來,破壞了她的計劃,所以迫不及待将她關起來,還不惜費盡心思把紀昶音抓過來威脅她,叫她不得不束手就擒。
更何況,明日榮恩必定會來,屆時騷亂暴動,必然牽連無辜百姓為錦衣衛所囚。
楊蘿覺得有一團棉線纏繞在腦子裡,可是卻找不到線頭在何處。
她必須要出去!
如果隻有她自己,外頭無論多少禁衛軍都不放在眼裡,可是,她身邊還有一個不會武功的紀昶音。